不知是不是高翠华装病骗过所有人燃起了她对事物的信心,唐知综做任何事她都要表意见,那种‘妈厉害,妈说的都是对的’令唐知综瞠无奈又无语,酒鬼记忆里高翠华不是个聒噪爱表现的人,分家前她话稍微多点,分家后就渐渐沉寂,性格阴沉沉的,明显不爱说话,酒鬼时不时问她要钱,那会她会柔声叮嘱几句,哪像现在,随便揪着件事啰里啰嗦念叨老半天。
害得唐知综担心她得病,琢磨着要不要去医院拿检查报告,上回带高翠华去医院检查,报告到现在没拿呢,他本意是拿回来在村里炫耀炫耀他孝子身份的,高翠华说用不着,全村乃至其他村的人都知道他最孝顺。
起初唐知综还纳闷,怀疑高翠华骗他,直到上上个月,余秀菊煮肉,他给高翠华端碗肉过去,老远听到她和人吹牛,“你们晚上吃啥啊,我吃肉,我家老幺说我弱,得多吃肉补身体,不是我替我家老幺攒名声,他是几兄弟里最孝顺的,我生病下不来床,是他手把手扶我去医院看病,县里医生医术好啊,吃两天药就好了,到我老四锅里,老幺就劝我了,‘妈,我和四哥都是你的孩子,你跟着他别惦记我,我有手有脚缺啥会自己想办法,四哥养家不容易,你没事就在家帮他煮煮饭,看着侄子侄女们,这样四哥四嫂能安心干活’,你们听听,多熨帖的话,我感动得快哭了”
“你们家老幺确实像个人了,你啊,苦了大半辈子总算能享福咯。”
“是啊,都是老幺的功劳。”
被人捧到这样的高度唐知综挺心虚的,若他说过那些话就算了,明明他没说过,他劝高翠华为唐老四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是出于私心,几个兄弟因为做妈的偏心酒鬼,对酒鬼成见很大,高翠华肯主动为他们做点事,他们对酒鬼的抱怨就能少点,将来自己如果遇到事要人帮忙,酒鬼几个兄弟不会袖手旁观。
哪晓得经过高翠华的嘴,把自己美化成孝子不说,还是为兄弟们声的正义人士。
他何德何能啊。
好在唐家兄弟们感情回暖了点,路上碰到唐老四唐老五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了,不像以前跟仇人似的,甚至偶尔会邀请自己去他家吃饭,虽说是客套话,起码听着舒服。
于是晚饭时,高翠华抱怨唐老四喊她帮忙看两天娃时,唐知综劝她去,“四哥老丈人家有事,他和四嫂总得去瞧瞧,带孩子不方便,你就帮个忙吧。”
“钱大他们怎么办,我得早起给他们弄早饭。”
高翠华不太喜欢老四的几个孩子,不是吵闹就打架,每天不停的给他们断公道,不像钱大他们和和气气的,高翠华有点不情愿。
唐知综说道,“煮饭钱大完全不是问题,你就不用操心他没早饭吃,你给四哥带孩子,他记着你的好呢。”
唐老四那人憨直,喜怒哀乐全在脸上摆着,那样的人没啥心眼,对他好半点,他能加倍还回来,就说高翠华搬到他家住的那个月,红糖水没断过,换成唐知国都做不到这个份上。
“妈,你要记住,你年纪大了享清福没人会抱怨你半句,但你如果能稍微搭把手,所有人会感激你的勤快,侄子侄女们也会永远记在心里,等将来长大了,提及奶奶,他们会乐于分享你们间的事。”
高翠华被说动了,嘴上不承认,“我要他们记着我的好干啥,管他们和别人咋说,那时我都死了。”
“妈,你长命百岁着呢,等你活到百岁,就是咱村寿命最长的,子孙后代最多的,到时候咱请照相馆的师傅拍张全家福多好?”
想到那副画面,高翠华乐得不行,故意板着脸说,“活不活得到那时候不好说,算了算了,他既喊我,我就过去帮他带两天孩子,总不能叫他找别人吧,人家还说我亲奶奶对孙子不闻不问的。”
唐知综认可的点头,“对,必须堵住村里的闲言碎语。”
明早唐老四要离家,高翠华的意思是清晨过去,唐知综又劝,“清晨去显得多没诚意啊,待会我点火把送你,要是遇到人问起,你就说给四哥还孩子的,别人看天黑你还没歇息想着为儿子分忧,不得到处说你好话啊?”
“成。”
高翠华道,“咱点火把去。”
麦子结的麦穗逐渐逐渐黄了,害怕有人夜里偷庄稼,唐大壮安排了人轮流守夜,在麦地旁边搭了个几个木板床,十几个男同志睡在那守麦子,走出门,高翠华就嚷着要去看看麦子,唐知综明白她想什么,难得没反驳,明天石磊要来做锯木头做凳子,高翠华在旁边念念叨叨的话压力很大,别说他为什么明白石磊的感受,他快被高翠华念得耳朵起老茧了,嗡嗡嗡的,时常产生错觉。
守麦子的男同志如他所料,果然把高翠华捧上了天,之后去唐老四家的路上,高翠华整个人容光焕神采奕奕的,弄得唐老四反倒不好意思,问高翠华想吃啥,他回来的时候去公社买。
高翠华没和他客气,要半斤白糖,唐老四点头应下。
家里没有老人,清晨静幽幽的,唐知综睡到太阳爬上山坡才慢吞吞起床,石磊和石林上道,不用他去猪场背背篓借镰刀,兄弟两安排得妥妥的,他瞅着时间去地里溜达露个面就行了。
人们习惯他上工时不时消失了,哪怕他晚了两小时,依然没人怀疑什么,唐知综和地里的人闲聊几句就进了山,下山时,背篓装满了,石磊背着,干活以来,唐知综没啥变化,皮肤白白嫩嫩的,不像有3个娃的,好像太阳对他格外温柔,怎么晒都晒不黑,不像石磊和石林,天不到最晒的时候呢,皮肤就比去年黑了两个色度。
对于这个评价,兄弟两很有勇气的说道,“咱是庄稼人,不晒黑对不起地里的庄稼,对不起生产队这片土地。”
和唐知综混久了,两人在外的自恋程度显著升高,不过两人的话在村里人来看是实话,整个桃花村生产队,除了唐知综就没肤色白的,包括下乡的知青们,刚来看着还算白,待段时间就黑了,等农忙,好多人被晒掉层皮,因此对石磊和石林顶多调侃两句。
兄弟两说话唐知综就在后边跟着,他很是鄙夷的撇嘴,照石磊的说话,他没晒黑是没专心干活了?虽是实话,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不好吧。
太阳西沉,地里干活的人丝毫没有回家的打算,一个个背影忙碌着,汗水像奔流的小溪,源源不断的顺着脸颊流进庄稼地里,他们像没有感觉,维持个姿势就能蹲或站半天,夕阳的余晖暖暖的照在他们身上,金莹剔透的汗珠仿佛罩了层透明衣裳,勤劳的人,无论在哪儿都值得人尊敬,换作他,顶多两分钟就受不了走人了。
他决定了以后吃饭尽量不浪费,对得起劳动人民的辛苦成果。
算是他为劳动人民做的好事吧。
石磊走出去老远,惊觉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来,回眸一看,唐知综站在交叉口,望着远处田野呆,他喊道,“幺叔,你找个阴凉的地儿坐着等我,我去猪场倒了猪草就过来。”
他幺叔没回答,石磊不管了,背着背篓疾走如飞的冲向猪场,想到自己待会就能像他老丈人那样打家具,兴奋不已。
猪场有人,石磊还了背篓和镰刀就找唐知综去了,奇怪的是竹林里没人,石磊喊了声,田野里的人说他幺叔回家了,用不着说,肯定准备工具去了。
唐知综确实回了家,把装工具的的背篓拖出来就蹲茅坑做守财奴去了,石磊过来时,认出背篓,喊了声幺叔,“从哪根木头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