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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叶生死后的第二天。

一直晴朗的天气从昨儿下午开始下雨,虽然不大,却也没断过,淅淅沥沥的,傍晚的时候,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入夜之后能见度慢慢下降。

后半夜起了风,风从门缝里溜进来,吹得人有些凉,衣服穿得不厚,裹紧了还是抵不住。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这下会越的低落了,甭说这天气,就是人都透着股令人烦闷的霉菌味儿。

叶凡打那天晚上从医院出来,就没怎么说过话,不像梁辉想的,叶凡不仅没有精神崩溃,甚至都没怎么哭。

跟着那老头儿去了太平间,叶凡在叶生那床边儿上站了一整晚,握着叶生手,紧紧地握着,梁辉靠着墙壁,一直那么陪着,也不上前去打扰。

早晨的时候,医院嘈杂起来,即是太平间隔问诊部不怎么近,都能听到那些病人或家属说话声和小孩子的哭闹声。

叶凡动了动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脚,扭过头去,跟梁辉说,要准备着办丧事了。

梁辉深刻地记得,那是一个晴天,天很蓝,没多少云,空落落的。

秋高气爽这个词儿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长吐一口气,紧接着就被重回到脑子里的噩耗打的一激灵,跟那从云间掉到地面一样。

事儿挺多,叶凡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的亲戚也都没了联系,梁辉就主动着和叶凡一起操办叶生后事,他没经验,很多事儿想的不周全,但凡梁辉没给考虑到的小事儿,都是叶凡不声不响地填补着。

在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面前,叶凡显得特别的理智,就是放他一个人单独呆着,也不见得会失声痛哭,表露出一点儿情绪。

梁辉很担心,把什么都憋心里不是个法子,但叶凡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他们在殡仪馆里租了个隔间,环境很简陋,叶生的棺材就放在房间的中央,占去了大半面积。

隔壁间也被租了出去,就叶凡租下这屋后不久,去了的是一个七十多的大爷,经常能听见那边儿传来骤起的嚎啕,一面责备去了的人的残忍,一面诉述着自己的不容易,哭着不好说话,就唱,听不大清内容,不过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调子。

梁辉听着那头的声音,心里很烦躁,头疼得更厉害了,叶凡就在跟前,他不敢吃药,隔三差五不吃也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最近事儿多,压力太大。

他不想给叶凡添堵,强忍着头痛,应付着前来吊唁的人。

叶生的同事、学生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几批,没有更好的条件招待他们,都没多待,看看就走。

年长点儿的,会走上前跟叶凡说几句话,无非是节哀或者表达自己的哀思,说不上什么有用的,叶凡垂着眼睑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虎子不知打哪儿听来了这消息,中午放学抽空也赶着来送叶生最后一程,他和叶生素未相识,全看在叶凡的面子上,他来得很急,什么都没考虑,就只是对着叶生的灵位拜了拜,然后在叶凡身边陪着站了会儿,下午还有课,他没多在这里逗留,跟叶凡和梁辉打了招呼,走了。

虎子离开后,叶凡用干涩的声音对着梁辉说了声谢谢,梁辉拍了拍他的肩,没应话。

有人来了,在灵位前拜拜,或者是把特意带来的菊花搁灵台上,整整齐齐的摞着,黄的、白的,鳞次栉比。

屋子里始终安安静静的。

叶凡和梁辉并肩站着,脸上带着隔夜的倦容,对着前来送行的人鞠躬。

叶生明儿一早出殡,叶凡从家里拿来了叶生一年难得穿上一次的衣服,给他换上,叶凡一个人做这事儿有些吃力,梁辉一直在边儿上看着,也没说搭把手,他知道这是叶凡在跟叶生告别,总得留点儿空间给这爷俩。

换好衣服,叶凡又给叶生梳了梳头,梳齿细且密,从头梳到尾,根根头丝儿都带着光亮。

叶凡打量着叶生,左看右看的,总有不满意的地方,扯扯领子,撩撩衣角,最后实在没事儿可做了,就跪在蒲团上,给叶生烧纸钱。

一沓一沓地往火盆里丢,纸钱烧起来的时候,冒着黄白色掺杂的烟,火舌会陡然蹿得很高,然后被另一沓纸钱盖住,闷了。

火光时大时小,房间里的白炽灯不怎么亮,屋里的墙壁上会扯出叶凡的影子,被抽拉得失了真,显得既滑稽又可怖。

躺在棺材里的叶生,就跟只是睡过去一样,他的脸色因为常年不断的药物已经失却了正常人所拥有的红润,蜡黄且干瘪,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苍老。

梁辉从没觉着,黑夜竟然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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