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案子的档案老罗并没有保留,因为这是我们经手的刑事案件里为数不多的有罪判决,老罗觉得这太丢脸了。
赵平最终被免予起诉,在离开看守所的那天,他主动找到了我们,提出了代理费用的问题。
“钱就算了吧,这案子,我们也没做什么。”
老罗难得这样说道。
“可是如果没有你们,现在在监狱里的那个人,恐怕就是我了吧。”
赵平腼腆地笑了一下,“钱不是问题。”
“问题是没钱。”
张静开了个玩笑,“赵老师,这么说吧,我们几个都是你的粉丝,但是你的画太贵了,我们可买不起,要是能得到你一幅墨宝,那我们就非常满足了。”
“我这条命都是你们救的,别说是一幅,只要我还活着,我每年都给你们一幅。”
赵平豪爽地说道。
他要是知道老罗和张静要他的画是等着升值,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
原本这个案子到这里就应该算是结束了,可一个月后,却又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赵平的作品研讨会如期召开。
在研讨会上,他拿出的是一幅皱皱巴巴的画作,他将那幅画作命名为《母爱》。
在那幅画里,他以极为潦草的笔触勾勒了一幅大火熊熊燃烧的景象,在烈火中,一个伛偻身影站在窗前,双手紧握着窗棂,面目狰狞,却牙关紧咬,不肯呼救,也不肯逃离,甚至没有挣扎。
屋子外,一个单薄的身影撞向了房门。
远处,片片乌云裹挟着暴雨正滚滚而来,却始终未来。
这幅画作在国际上获得了大奖,看到新闻照片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却是悚然一惊。
那幅画面,真实地勾勒出了赵宇的母亲在烈火中的身影。
我记得,所谓的印象派就是不依据细腻的笔触,以瞬间的印象作画。
画家们抓住一个有特点的侧面去创作,所以他们必须画笔疾飞把颜色直接涂在画布上,他们只能多考虑画的总体效果,较少顾及细枝末节。
印象主义以粗放的笔法作画,作品缺乏修饰,采取在户外阳光下直接描绘景物,追求以思维来揣摩光与色的变化,并将瞬间的光感依据自己脑海中的处理附之于画布之上,这种对光线和色彩的揣摩也达到了色彩和光感美的极致。
可是赵平明明跟我们说过,起火的时候他在山里,直到大火熄灭,他回到家,才知道自己的邻居丧生在那场大火中。
他是怎么做到将赵宇的母亲临死前的一幕画得如此栩栩如生的呢?
“或许,他从头到尾都看到了,甚至用画笔记录下了这一切。”
张静叹了口气,“他明明可以救人的。”
“还记得那个争议巨大的普利策新闻奖作品吗?”
老罗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一支飞镖,说,“就是那个在秃鹫的注视下,艰难地爬向食品分发点的苏丹小孩儿。
那个记者叫什么来着?他不也是没有施救吗?玩艺术的都是疯子,他们宁可冷眼旁观一个生命的逝去。”
“你说的那个记者叫凯文·卡特,是不是玩艺术的都是疯子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不是。”
张静说,“凯文·卡特那张照片拍摄于1993年,拍完照片后,卡特赶走了秃鹫,注视着小女孩继续蹒跚而行。
然后他坐在树下,点燃一支烟,念着上帝的名字放声痛哭。
而且,在这张照片获奖后,因为来自各方的舆论压力,认为在拍照和施救之间,他应该选择施救。
卡特自杀了,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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