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轻点螓首:“本来是要灌的,不过师暄妍身子柔弱,当时胎儿还不稳固,打胎药下去多半一尸两命,她是得了陛下的恩赦回来的,还不知怎的,竟得了齐宣大长公主的青眼,当时师家的阿耶阿娘怕闹大了,引起了陛下和长公主的主意,于是先把她送到别业居住,等身子调养好了,即刻就下胎。”
开国侯府一门清誉,全败在师暄妍一人手里。
眼下开国侯犹如悬崖走索,是一丝风险都不敢冒的,只得先稳住师暄妍,要不声不响地把孽种打掉了,自是最好。
韩氏也不想让师暄妍连累了整个开国侯府,自己的女儿还要风风光光地从开国侯府嫁出去,若是把师暄妍那丑事广而宣之,将来芙儿也会臭了名声,再无人敢求娶了。
“那侯爷和夫人可曾说过,几时把那她孽根祸胎给打了?真是!
她要连累你嫁不得公府人家,我便和她拼了!”
江晚芙幽幽道:“许就是这两日了,顾府医回来说,已经稳妥了。”
郑贵妃似乎也属意师暄妍,眼下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择日不如撞日。
江晚芙微垂眼睫,清透白嫩的小脸上蔓延红晕,似明珠生辉。
“阿娘,女儿还不想嫁人。”
江拯听不得此话:“浑说!
女大当嫁,芙儿已经二八年华了,正当年岁,你还要蹉跎到几时去?”
江晚芙的婚事,便是江拯的一块心头病,他如今来,就是来治病,只要师远道给芙儿安置了前程,江拯也就药到病除了。
可江晚芙满心里只有春华台上英姿勃发的少年男子,自离宫初见以后,心中再也容不得旁人……
雕花槅扇外,晴丝垂线。
江晚芙把江家的父母安顿下来,便向江夫人复命。
她的眼眶漫晕着薄红,鼻头也哭得微微发红,不胜怯弱。
江夫人曼声道:“芙儿,教你这么多年也没见父母,真个苦了你了。”
江晚芙微微摇首:“阿娘,能来到长安,与阿娘母女一场,也是芙儿的福分。”
江夫人轻点头,带江晚芙到一旁。
这时她才看到,江夫人这寝屋里精明强干的婆子济济一堂,个顶个的身材健硕、肥头大耳,瞧着便知通身使不完的力气,很不好招惹。
江晚芙眼眶之中的清泪唰地悬停在颤动的眼睫底下,她睁大眼。
江夫人握她手,幽幽道:“昨日郑贵妃派人来问般般的信儿,我心里就觉得不大好,怕有了齐宣大长公主的牵线,郑贵妃也觉着般般好,芙儿,实不相瞒,我这心里真个担惊受怕。”
江晚芙柔声安慰母亲:“阿娘,我知道。”
江夫人唉叹道:“般般若是能有芙儿你一半的出息和良善,也不至于……”
说到底,还要怪她这么多年疏忽了女儿,般般如今成这副模样,也再难导回正途了,这个孩儿流掉以后,她后半生,也不用指望能嫁得一个什么如意郎君了,再留几年,长安城中的冰人来说媒,也怕是瞒不住的。
所以江夫人心忖,就如了夫君的意,等这个孩子流掉了,再过得一年半载,等风头过去,圣人不再惦记长安城当年被驱逐的那些婴孩,就把师暄妍发落到京郊的田庄上,这辈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江晚芙也跟着眉眼蹙尖,声调蕴着对江夫人感同身受的愁苦:“阿娘,我想为您分忧,只求阿娘莫再自苦,这并不是您和阿耶的过错。”
江夫人泪光迷蒙里,露出赞许欣慰的笑容:“好啊,芙儿是个好孩子,我正要与你说。”
“嗯。”
母女俩人向着南窗坐着,树影柔绿婆娑,将将吐出新芽,点点如钱。
一丝丝柳影漫上抄手游廊,惊动了游廊底下金丝笼中通身如彩绘的画眉鸟。
画眉鸟活泼讨喜的啁啾声里,江晚芙听到江夫人对自己说:“你阿耶把这事交给我了。
打胎的事。”
这话让江晚芙微微心惊,居然这么快便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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