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后仍是重重叠叠连绵无尽的山脉一望无际。
晚晴站在山上吹了会风,遥遥听得有呐喊声,手搭凉棚望远,便见一股骑兵腾着扬尘往这边奔来。
跑在最前面的一匹灰马四蹄展开形如飞势,足下恰似踏着云雀般奔驰。
马上那玄色武将常服的男子恰是伏罡,他扬手止了众人,自己一人跃马上到这土山包上。
他身上玄衣几处破口,手背上还凝着明显的血伤。
山风吹的晚晴有些迷眼,高声问道:“你怎么像是打过架的样子?”
伏罡手搭晾棚皱了浓眉望着远方,许久回头亦是高声:“早起跟别人打了一架。”
他三十多岁的人,说起这话来一本正经,就好像打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晚晴嘟起嘴有些不悦,亦学着伏罡的样子手搭晾棚望远。
今日天气清朗天色清亮,天上偶有浮云,阴影大朵大朵照着荒晾无际的戈壁滩上。
她望了半天望不出个所以然,回头仰脸高声问伏罡道:“你刚才看什么?”
伏罡低头看着晚晴笑,阳光洒在他脸上照耀出斑驳的光影,叫晚晴重又想起京城书架上那和尚的头像。
那头像雕的肖似,恰如伏罡现在的样子,深藏着慈与忍,外露着凌厉与锐意的笑容,在那叫阳光抚摸着的皱纹与眉眼间。
伏罡叫晚晴媚意丝丝的眼神看的混身说不出来的妥贴,面上虽一本正经的笑着,心却已经自她全身游走过一遍复收了回来,提鞭指了远极处道:“往前三百里的黑水城,叫当初覆灭了的西夏国一个叫旁当臣的皇族占着。
他与白达旦部的阿玉奇世代通婚,彼此是对方的亲家又是老丈人。
他虽是个亡国的皇族,却丈着阿玉奇的势猖狂已久,不说肃州,就连凉州城外都常遭他侵扰。
我如今欲要给他狠吃回教训,你看如何?”
晚晴勒马抿嘴笑着:“我那里懂这些,但是你好好的在外几个月都不去打他,为何我才来你就要去打他?”
伏罡一本正经道:“打给你看。”
晚晴叫他说的越发忍不住笑:“我又不爱看打打杀杀,为何要打给我看。”
伏罡道:“我既是你的夫君,又常年在外行走,你就该知道我在外做什么,会怎么做,会不会有危险,若危险来临,我又是如何应对。
说到底我还是想要叫你放心,我虽干着这份职业,却并不十分危险。”
晚晴心道:从你每次回家猴急的样子,我也知你在外没有做坏事。
至于危险不危险,想多了就是愁苦,又何必去多想。
她与伏罡终归不是结发,从一开始别别扭扭凑到一起,再到京城磨难过一回以后全心依赖,终归身体上的彼此依赖更多于灵魂上的投契。
如今就算晚晴再怎么努力想要去爱伏罡或者将整颗心都系在他身上,潜意识里的那个自己是无法做到的。
她最初最虔诚的爱与灵魂皆交给了伏青山,便是叫伏青山伤过之后再收回来,亦是千疮百孔无一处不透着伤,更何况她还有个孩子是最大的牵挂。
她见远远一队骑兵腾黄沙而来,提鞭指了问道:“那可是敌人?”
伏罡叫她急匆匆的孩子气逗的有些好笑,耐心解释道:“那是我们自己的骑兵,这些年我自旁当臣手上掳来几百匹良马又从乌孙人手里买了许多乌孙马,总成骑兵营叫胡成夫替我带着,如今他训出个骁骑营来,今日我就要用这旁当臣的良马,来破他自己的铁浮图。”
晚晴听他说了一堆,唯对铁浮图三字有些好奇,遂问道:“何为铁浮图?”
伏罡道:“这是原西夏未覆国时一种骑兵阵,每三匹马而皮索相连,因马身累甲厚重,又三马合而力壮,几乎有摧枯拉朽之力。
前些年凉州的将士们最恨旁当臣这铁浮图,单兵匹马几乎无法将它们战服。
今早三更我往黑水镇燕军司转了一圈,到军司守将米禽家转了一圈儿,顺带挑了他几个小妾,然后才一路打出来,今夜咱们就得备战,明日一早只怕就有一场仗要好打。”
晚晴这会儿才有点听明白,吃吃笑道:“原来竟是你主动惹人家,还招惹人家到这里来打一场好架。”
伏罡仍是提鞭指着:“这天宽地广的戈壁滩上,恰是正面交锋的好地方。
明日天气仍是这样的好,但从明晚开始就要变天。
秋雨绵绵可不是打仗的日子,所以,我们明天一天必得要结束战争,叫米禽不但败战,还得叫那败军们秋雨绵绵中如丧家犬般的逃回去,方能为我肃凉二州百姓出口恶气。”
晚晴见那些骑兵们渐渐临近,一个个皆是歪盔斜甲很不成样,忍不住提鞭指了道:“伏罡,虽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兵事,但你手下这兵也太不成样了些,衣服都穿不正,帽子都是歪的,如何去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