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爱吃鱼,黄姨娘自个儿没吃什么,一直忙着从鱼肉中挑出骨刺,等剔净了鱼刺,再用勺子舀起少许蒸鱼的汤汁,浇在雪白的鱼肉上。
方泓安一直盯着娘亲细心剔骨,见状便知道能吃了,立即张开小嘴,眼神期待无比。
黄姨娘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将鱼肉舀起喂进他嘴里。
“何必这样作态?丫鬟不能剔鱼刺么?非要在这里装出一付慈母样子?”
赵采嫣见黄姨娘将方泓安视若珍宝般的样子,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心中极不好过,便压低声音咕哝了一句。
她虽压低了几分声音,才隔了两个座位的黄姨娘还是听到了。
黄姨娘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笑容也淡了,放下手中的勺子,转眸望向赵采嫣,脸上是客套的微笑,语调轻柔平和:“丫鬟虽能剔骨,毕竟比不上妾身亲自来剔骨来得放心,万一丫鬟大意,只要留下一根刺没剔干净,不但泓安会受苦,妾身更是会心痛无比,二少夫人没生养过孩子不知道,为人娘亲的心就是这般啊!”
“你说什么?!”
赵采嫣顿时变了脸色,这黄姨娘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明知她小产没了孩子,居然还说她没带过孩子不知道当娘的心!
这话就是存心往她伤口上撒盐啊,就因为自己说了她一句装模作样?
黄姨娘仍然微笑:“妾身是说只有亲自剔了鱼刺才放心。”
黄姨娘不再提方才说她没孩子的那番话,只说这一句倒是入情入理,更何况赵采嫣确实没生养过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让赵采嫣气得快要炸了也挑不出半分刺来。
赵晗微觉讶异,这黄姨娘看来也不是个好惹的,对方府里其他人恭顺只是生存所需,而如今的赵采嫣明显不得方永康与韩氏的欢心,就连黄姨娘都懒得敷衍她了。
赵采嫣怒气冲冲地瞪了黄姨娘一眼,再转首看向韩氏,韩氏却只做没听见方才那番对话。
今日这场接风宴是为迎接方泓墨回家而办的,赵采嫣再是恼怒,也不能直接翻脸,她再见婆婆并无帮自己说话的打算,一口郁气只能咽回去压在肚子里。
她暗暗生着闷气,一心想要找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去瞧方老夫人,老夫人正与林氏说着话,方娴则一脸专注神情,听祖母与母亲说话,尤妈妈夹了一筷子青菜要方萱吃,整桌人竟似没一个人注意到黄姨娘呛她的这一幕。
她一圈看下来,最后还是望向赵晗。
这事儿赵晗从头看到尾,只觉赵采嫣这气根本就是自找的,也许是看着黄姨娘平时温良恭顺,以为她好欺负吧,对其冷言讥刺却反叫人顶了回来,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这会儿见赵采嫣向自己看过来,她便朝左面那一席使了个眼色。
另一边坐着方家男子,同在一个厅堂里,这里说话只要略微大声,那头就听得分明。
赵采嫣转头一瞄,就见公公正瞧着这边,且面色不善。
她顿时噤若寒蝉,赶紧转回来,朝赵晗看了眼,用眼神感激她提醒,接着又朝黄姨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黄姨娘只淡淡地笑,又夹了一块鱼肉到碗中,细心挑刺。
赵晗一转眸,恰好瞧见韩氏向低着头专心剔骨的黄姨娘望了一眼,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淡,眸中却有防备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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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方永康放下筷子,问起方泓墨这回明州之行的经历。
方泓墨便简略说了一遍。
方永康听闻他与江尚儒的交往,赞许地点点头:“他是当地大盐商,在明州人脉甚广,你若能得他提点相助,在明州办事确会顺利许多。”
方泓墨听他提到江尚儒的盐商身份,正好顺水推舟引出话题:“父亲、叔父,你们若手头有盐引,不如先卖掉。”
本朝自□□开朝以来已有百年和平,国泰民安,儒学兴盛,农商发达。
民安则富,富则通达,因交通便利,城市繁华,异国商人纷至沓来,淮京、安阳、明州、泉州等大城市商贾云集,并无重农轻商之说。
官员之中,家境富裕者购买田地商铺,家中旁支经商者不在少数。
方永德虽为朝官,因方永康经商的关系,自然也涉猎了一些。
交引之中盐茶引因其价格稳定,且发行数量巨大而成为许多人的首选,方永德也不例外,逢盐茶引价格较低时,用部分积蓄购买。
听方泓墨说要卖掉盐引,方永德不置可否,看着他静待下文,方永康却问道:“盐价果真还会跌?是不是你江世伯对你说什么?”
方泓墨见父亲果然想到这一层,便点头道:“是,儿子这回去江府,闲谈时江世伯提及,西南地区本不产盐,盐价也高,长期以来都是靠着盐商将东南沿海地区所产的低价盐贩运过去,而因西南战乱影响,盐商不敢再去西南地区售盐,东南沿海地区产盐过剩,积压甚多,如今还靠盐商商会联合大盐商撑着,只是略有下降,但也撑不了多久了,盐价说跌就跌,盐引必然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