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接起了刚才的话题,忿忿地说:“我们这位皇帝可是护短得狠,对这位亲妹妹多番纵容,指不定明天念得紧就把她给接回去了。”
胡人师傅梆梆地打着烧饼,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对她的话无力反驳。
“三年。”
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姑娘踩着她的绣花缎舄,停在了二人的摊子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刚出炉的芝麻胡饼,咽了一下口水。
二人狐疑地看向她,她抬起头解释道:“我是说,你们不用担心,长公主被下旨了要在归元寺待满三年。”
二人随即放心地哦了一声。
姑娘迫不及待地指着面前的食物,微笑着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麻烦都帮我包起来吧。”
面前的二人极富深意地看着姑娘,没有说话,也并没有依言行动。
姑娘有些奇怪地回望着他们,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又看了看手,干净得狠呀。
接着瞟向自己的衣服,天青色的微敞短襦,搭上藕粉色的对襟半臂,缀上红绫金线的织绣,这可是时下官家小姐们最爱的穿戴。
她自己对这一身甚是满意,在寺庙的禅房里精挑细选了好久不说,还特意问了侍女暮云,这身会不会有不得体的地方。
她记得暮云当时猛地摇头说没有,眼里还有止不住的赞叹。
姑娘轻咳一声,弹了弹腰间的囊袋,豪气地搓了搓手,“大叔大娘,赶紧地呀,快帮我包起来吧,需要多少文钱?我有的是钱!”
大娘把蒸笼里的水猛地往摊前一泼,吓得姑娘连忙跳到一边,险些把宝贝的衣服给打湿了,正准备质问大娘此举是为什么的时候,大娘却已经下了逐客令:
“走走走!
今日不做生意!”
姑娘诧异地看向一旁的胡人师傅,只见他也无情地别过了头,吹起了哨子,一副别看我,我不会管的做派。
莫不是自己长公主的身份被人识破了?不,看样子不像,如真真是,估计泼的就不是水,而是滚烫的油了。
一定是一大清早便碰到了两个脑子便秘的人,杨珥这样安慰着自己,对面前金黄酥亮、香气扑鼻的美食们不舍地依依作别,挪步走向了别的摊铺。
可是她接连走了好几个摊位,摊主不是对她置之不理,便是挥着手里的抹布将她赶走。
什么不做生意?那么多看笑话的食客嘴里塞着的不正是这坊市的早食吗?分明就是不卖给她嘛!
杨珥暗暗下定了心思,改天再见到皇兄的时候,定要参这江城郡的郡令一笔:坊市摊铺选人不善,监管不严明之罪。
真是欺人太甚,杨珥想着此处不留本公主,本公主有的是钱,找个酒楼安安静静地坐着吃不比在这人挤人,闻着臭汗潇洒自在些?
她调整好了心态,昂首往坊市外走去,可是越走却越心虚,怎么连过路的行人都怪怪的?都盯着她看干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半遮半掩的白腻,虽然确比同龄人要丰腴很多,可是辛朝社会风气开放,不拘于旧礼,沿途穿得比她凉爽的大有人在,多半不是觉得自己孟浪。
难道是自己盛世的容颜让郎君娘子们都对她起了觊觎之心?
她怎样也没有想到自己初离宫闱,随意游走民间,竟能引起如此大的动荡,心里不禁有些窃喜。
可是杨珥肠子里的小心思还没有捂热,入眼处迎面便快步走来四个带长刀,裹着结式幞头的圆领袍男子,推推搡搡着行人,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惊得她心里猛地一抖。
她吓得后退了两步,那四名男子的步伐变得更快了些,她越发肯定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了。
连忙转身往反方向跑去,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我一介良民什么法都没有犯,他们抓我干什么?难道真是我的身份被拆穿了?”
此时天方已透白,路上行人不少,杨珥仗着自己身形灵活,迂回了好几次,让四个坊丁武侯大感挫败,明明就在眼前,却都被她给溜了。
她心里泛着迷糊:没道理啊,就算身份被发现了,自己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好声好气地请回寺庙便是了,大不了就是抄顿佛经的事,没必要像捉拿要犯一样这么雷厉风行吧?
想着心事,脚下便慢了一步,没有留神周围,和个小孩撞了一下。
小孩糯糯地道了一声歉,便飞快地跑开了。
再缓过神来的时候,黑着脸的武侯已经近在眼前了,她脸白了一个度,闭上眼睛准备任宰任割之时,忽然右臂上传来一个大力,把她拉进了街角的一个巷子里。
杨珥惊得睁开眼,下一刻便要急呼出声,却被一双手给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