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珥默默地站在他身边,不想挪步,但也不愿出声打扰他。
他忽然有些嘲弄地说:“或许听聪儿的话,不开门才是对的,你瞧这满园虚华的光景,哪一点像一个市井平民的院落。”
她抿着嘴唇,发现他突然放松地笑了起来,阴云密布的天空随着他心境云淡风轻,繁星烁烁。
她不忍出声:“你……不怨你现在的状况吗?”
他蓦地回头望向她,以为她是说刚才聪儿无礼之事,也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从前的身世,定是自己多想了。
他指着槐树,莞尔,“我哥哥去世前给我了一颗种子,喏,你看,才半年的时间,就长得这么大了。”
杨珥闻言一愣,望着槐树的眼里有抵不住的湿意在往上涌。
“哥哥说槐树若是养得好的话,寿命长达千年之久,他让我每日悉心栽培,他说他会化作槐树,永远地伴在我的左右,看着我照顾母亲和幼弟。”
他看向了杨珥,反问道:“现在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些,可是只要还能活下去,就不算最坏啊,我又有什么好怨的呢?”
腕间阵阵的刺痛拉回了杨珥的思绪,她定定地看着院中的槐树,心里默念着:“彭大哥,你的弟弟并没有辜负你的厚望,你……可以放心了。”
“长公主?”
二七轻声呼唤着出神的杨珥,她应了一声。
“要不要属下除了这戴氏?”
二七面若凶煞,言语里杀人如屈指一弹衣服上的灰尘般简单。
杨珥脑子里闪过林无意衣袂间的单薄,还有取代正值青年应当满脸潮红的苍白,她的心里便满是杀意,彭大哥离去之前定是做了周全的准备,若不是钱财都拿去满足这继母的欲望了,他又怎会忧虑衣食落得如此瘦骨嶙峋。
但杀意只是一瞬的,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出言制止道:“不,彭大哥还有林无意都敬重她,我不能做伤了他们心的事。
但是,这戴氏和小儿只会拖累林无意,指不定哪天便暴露了身份,后患无穷,所以他们在这家里肯定是留不得的,我另有别的打算。”
二七垂首,示意全凭指挥。
“你会学鸟叫吧?”
杨珥突然问道。
他面色一呆,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心里奇怪地点了点头。
“那叫两句听听。”
“啊?”
他越发摸不着头脑,耐不过她眼里满是鼓励的神色,只能硬着头皮,举起手在唇边轻吹了两声。
杨珥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连夜回寺庙一趟,把我所有的盘缠拿来,明天清晨放到林家门口。”
二七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
,可是仍耐不住满心的疑惑,长公主此举到底是何意?细想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和她对视了一眼,发现了她眼底的深意,心中的佩服不禁油然而生。
他自己就是个粗人,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二话不说地便想着一刀解恩仇,远没有面前这位面若桃李的女子睿智,他心里忽然间又有些酸涩起来,辛朝崇尚诗词才,无论男女以有才气为贵。
长公主不仅身份尊优,才华更不输任何女子,可是为了活命,却只能掩盖风华,在世人面前委曲求全,一副嚣张跋扈的做派。
二七心里默叹了一口气,她是如此,她的皇兄,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能装成沉溺于酒池肉林的昏君。
或许只有带着无害的面具,才是天家子女无形的铠甲。
但是他知道,羽翼俱收,只是暂时的,匍匐着前进,只是为了等待天高龙凤飞的那天。
木讷的他不善言辞,却想说些让她开心的话,张嘴就来:“长公主真是蕙质兰心雄才大略见仁见智嫉恶如仇洁身自好坚贞不屈……”
一开始杨珥还十分受用地听着,可是听到后来越来越离谱,连忙抬手:“停!”
二七只能讪讪地打住,被杨珥挥着赶出了房间,心情沮丧之举,忽然听到她喊了一声: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