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看你们连半个诸葛亮都比不上,水井中生石笋,这你们也信?小时候爹爹曾带我游观过南国的钟乳石洞,就算能生石笋,这石笋也绝不会是在短时间内能长出来的。”
云其瞟了我一眼说道,我看她脸庞秀丽,突然觉得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你们看,我就说那是假的吧。”
皇甫泰赶紧替自己刚才的冒失行为找补回来说词。
“去查查这严宅的建造记录吧,一品大员的宅邸,工部都是有记载的,说不定会有惊喜。”
她用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谢谢了,明大侯爷,你的胭脂。”
便出门回府去了,我赶上去叫住她,把从皇甫泰那儿巧取来的手弩送到她的手上,她看到这手弩,却突然露出了一股尴尬之极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道了声谢,显得十分见外的客套,然后便上轿离去,我想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心里不禁又是一阵不快。
“郡主是不是知道什么?”
皇甫泰问道。
我一边想着刚才的事儿,一边回道:“她知道个屁。”
“老卫,你去工部查查,我突然想到,去工部查严邝府宅的建造监工匠人,说不定能查出点什么东西。”
我继续说道。
卫蹬一脸小心地问道:“这不是郡主想出来的吗?”
“她就会瞎扑腾,查建造匠人!”
我说道,卫蹬便往门外走,“回来,那个,建造记录详册也一并查了,省得干二趟活儿。”
卫蹬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但是我分明看到他在偷笑。
偶尔恍惚之间,我会把云其说过的话在心里细细揣度,我曾漫无目的地推想,这个外表天真可爱的姑娘,这个我从小一直极为熟悉的姑娘,这两年却感到时有老练之感,她有时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人怀疑是她在内心深处反复思量许久的东西,甚至是故意说出来为了误导我却又不显露自己任何目的的话,但每当产生这种想法,我便慌忙把它按捺下去,然后便是深重的自责,我想,大概是我的敏感和疑心的毛病在作怪。
苡南也说过,我总是断章取义,揪着别人说过的一两句话不放,然后偏颇地去理解和猜测,有时,我也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我以前曾对人说过,我不关心大事,大事那是圣上和朝廷、将军们该关心的,我只关心小事,细致入微的小事,小事才是我应该关心的,也是我唯一能从周遭的危险叵测中可以窥视他人以便让自己处于一个暂时安全境地的习惯。
也许,我已经不相信他人太久了,也不相信自己太久了,话说回来,这和严公子有什么分别,我曾不止一次地想,我是不是要学着真正地去相信别人,我也曾努力地去尝试过,我想过我要爱一个人,然后轰轰烈烈地投入到这样的一段感情中去,却总是在情到最深处时,因为敏感和细节,总是因为自我猜度或是不信任又或者是我以为的互相怀疑而废止,也许,我该学一学难得糊涂,我是该明白,没有一块美玉是真正洁白无瑕的,当然,这次她的对于严府建造记录核查的建议还是让我产生了一种多疑的感觉,至于她看到我送她手弩时的表情,大概,已经同我生分了吧,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李广如,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愤恨的情绪。
我回过头来,发现皇甫泰和老板娘在笑个不停,老板娘拿了个镜子在我脸前一照,才发现我的鼻头上刚才被这小丫头偷偷抹了一把腮红色胭脂,原来卫蹬刚才不只是在笑我剽窃云其主意的事儿,还是在笑我脸上的胭脂。
话说查建造记录这事儿,我朝建元之初,对前朝都城也就是如今的京城进行过大规模改建,在前朝城池基础上兴建了如今的离阳城,负责京城统一布局规划的是将作大匠皇甫唯明,他是前朝工部侍郎,鲜卑族人,家族自北魏至今一直为皇家营造宫廷建筑,但前朝为异族主政,虽宣扬包容四海,但实则打压排挤非本族士人,尤其是对待在中枢机构的别族人士更为甚之。
故而皇甫唯明名声在外,却一直郁郁不得志,不得重用,除前朝皇宫的御花园营建和现今京城的统一改造蓝本之外,听说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具体宫廷建筑的营造,据说他是将京城改建的初步蓝图绘成后,便被闲置了,反而是京城之内连接南北的唯一一处桥梁——天津桥和沿河游园,皆出自他的手笔,尽管现在这两处地方游人如织,桥上如流,也算是他的得意之作,但其郁郁不得志的原因,总归还是停留在宫廷的屋檐之上。
卫蹬到工部并未查询到严邝位于修文坊宅中的建造记录,工部给出的理由是当时严邝已卸任中书省右丞相之职,在此之后修建的宅院不受工部监管,只能查到严邝本宅的建造记录,建造时间为隆武二年,府宅负责匠人是工部一名营缮司郎中,而修文坊宅院的建造记录恐怕还得着落在京兆府身上,少不得又要麻烦那位李少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