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考本来是三月间举行,但因皇帝已几十年不上朝,许多事情运转不灵,万历四十五年上虞县缺长官竟缺了一年之久,今年三月的县考也搁置了,上边便下了公文,叫新任知县张问在九月间补试一场。
距县试还有十日,张问在二堂中翻看着四书五经,在心里构思题目。
县考第一场汇试有几道题,包括:写一首五言六韵;四书两道;首议分题,已冠未冠不一样,十六岁的就是已冠。
张问也是从科班里混出来,对这些规则很熟悉。
他拿起《孟子》的时候,顿时想起一句话“禹恶旨酒,而好善言”
。
认为这句话可以作为题目,不过要去掉后半句,题目只要四个字就行了:禹恶旨酒。
字面意思就是,禹这个人不喜欢美酒。
然后写篇八股文。
没读通《孟子》,恐怕记不清后半句,这个题目可以考士子是否读通了典籍。
这时候钟声响起了,酉时已到,众官吏纷纷进来交代工作,然后去画酉,就告散,等明天一早又到县衙点卯,在县衙工作就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张问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走出二堂,皂衣见罢忙打了三下点,表示堂尊要进三堂了,闲杂人等回避。
屋檐下两个衙役正在说着什么,听到打点,向这边看过来,看到张问,急忙回避。
张问心道管之安那个什么亲戚开的客栈,公然收钱的消息,恐怕县衙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吧。
大伙暂时还看不懂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又有热闹看了,何乐而不看。
张问一副松垮垮的姿势走路,准备回去换衣服,他也想出去看看这事热闹。
不得不说,人的心境,很容易受到身体的暗示。
比如你浑身松垮垮了,心情也就仿佛轻松起来。
张问想起了笛姑,这个女人平时坐没坐像,站没站像,总是松垮垮的,行动起来却动如突兔。
张问猛然想到,自己这副样子,是不是因为受了笛姑的影响?
他发现自己常常想起笛姑。
张问换好衣服,叫来曹安同往,几个皂隶跟班在后面跟着,出了县衙,径直来到县前街上的“上虞客栈”
,这客栈就是管之安那个亲戚开的客栈,平日没少收中介费。
比较大笔的陋规,要做得隐蔽,一般都是通过官吏的亲戚朋友开的客栈收受,也就是中介。
百姓不得已要和官府打交道的时候,要先摸准门路,到相应的客栈纳钱,给了钱,办事就很顺利了,如果没有通过中介,对不起,事儿就有点麻烦了。
这时候应考士子涌进城里,家境殷实的,有书童奴仆亲属相随,城里的客栈简直爆满,而“上虞客栈”
更是人满为患,依然后士子进去,大概是在交定钱。
“你们几个,跟远点。”
张问回头对高升说道。
前呼后拥走过去,恐怕太引入注意了。
张问和曹安走近客栈,见着一个年轻人背着书从客栈门口经过,这时一个身宽体胖的人走到年轻人旁边,搭讪道:“这位公子,一定是进城考县试的士子吧?”
那搭讪的人长了一张和善的弥勒脸,看起来十分面善。
张问便走到一个地摊旁边装作看货,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