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这一点,外人也许可以明白,马桥后来实现推行合作社,虽然难免一些人私下的抱怨,但只要政府一声令下,众人倒也顺顺当当入了社,成了公家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想不通。
在另一方面,他们无论谈“公”
还是谈“私”
,都喜欢在后面带一个“家”
字,这一点与西方语言不一样。
西方的私,是指私人。
夫妻之间,父子之间,一说到财产也有明确的私权界限。
马桥人的“私家”
,则是私中有公:一家之内,不分彼此和你我。
西方的公,是指公共社会,所谓英语中的public,平等私有体的横向组合,通常只具有政治和经济的意义,决不越权干预隐私。
马桥人的公家,则是公中有私和以公为“家”
:夫妻吵架,青年恋爱,老人入土,娃崽读书,女人穿衣,男人吹牛,母鸡下蛋,老鼠钻墙,所有的私事都由公家管着,也由公家承担全部责任。
公家成了一个大私。
正因为这种集体的家族感(公——家),人们一般都把干部叫做“父母官”
。
马桥的马本义,还只有三十来岁的时候,还刚刚娶回婆娘,凭着他当书记的身份,很多人就尊称他为“本义爹爹”
或者“本义公”
。
这倒接近了汉语“公”
字的原意。
中国最初的“公”
字并不是指public,而是指部落首领或国家帝王,是“君”
的同义词。
用“公”
字来翻译西方人的public,严格地说来,并不合适。
把“私有制”
、“公有制”
一类西方名词简单地搬用于马桥,似乎也伏下一种名实相离的危险。
本义是马桥的“公(在古汉语的意义上)”
,同时代表着马桥的“公(在英语以及西方一些语言的意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