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煌收拾工具起身,走出门想起什么事,回来补上一句:“你不洗了不碍事,只是这副磨子不是你的。
你刚才说错了话,明白不?”
东家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
志煌走出几步,还恨恨地回头:“晓得么?这磨子不是你的!”
“未必是你的?”
“也不是我的,是我爹的。”
他的意思是:磨子是他爹打的,就是他爹的。
还有一次,有个双龙弓的人到石场来哭哭泣泣,说他死了个舅舅,没有钱下葬,只怕死不成了,求志煌赊他一块坟碑。
志煌看他哭得可怜,说算了算了,赊什么?你拿去就是,保证你舅舅死得成。
说完挑一块上好的青花石,给他錾了块碑,还搭上一副绳子,帮他抬下岭,送了一程。
这个时候的石场早已收归集体。
复查是生产队会计,发现他把石碑白白送人,一定要他追回钱来,说他根本没有权利做这样的人情。
两人大吵了一架。
志煌黑着一张脸说:“岩头是老子炸的,老子破的,老子裁的,老子錾的,如何变成了队上的?岂有此理!”
复查只好扣他的工分了事。
志煌倒不在乎工分,任凭队干部去扣。
他不在乎岩头以外的一切,那些东西不是出自他的手,就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想不出什么要在乎的道理。
当年他同水水打离婚的时候,水水娘家来的人差不多把他家的东西搬光了,他也毫不在乎,看着人家搬,还给人家烧茶。
他住在上村,不远处的坡上有一片好竹子。
到了春天,竹根在地下乱窜,到处跑笋,有时冷不防在什么人的菜园子里,或者床下、或者猪栏里,冒出粗大的笋尖来。
照一般的规矩,笋子跑到哪一家,就是哪一家的。
志煌明白这一点,只是一做起来就有些记不住。
他去菜园子里搭瓜棚的时候,看见园子里有一个陌生的人,大概是个过路客,一看见他就慌慌地跑。
那人不熟路,放着大路不走偏往沟那边跳,志煌怎么喊也喊不住,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一脚踩空,落到深深的水沟里,半个身子陷入淤泥。
一声大叫,那人的怀里滚出一个肥肥的笋子。
显然是挖了志煌园子里的笋。
志煌视若无睹,急急地赶上去,从腰后抽出柴刀,顺手砍断一根小树,把树干的一端放下沟,让沟下的人抓住,慢慢地爬上沟来。
过路客脸色惨白,看着志煌手里的刀,一身哆哆嗦嗦。
见他没有什么动作,试探着往大路那边移动碎步。
“喂,你的笋——”
志煌大喝一声。
那人差点摔了一跤。
“你的笋子不要了?”
他把笋子甩过去。
那人从地上捡了笋子,呆呆地看着志煌,实在没有看出什么圈套和什么危险,这才疯也似的飞跑,一会儿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