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停?其他人愣了一下,转而哄堂大笑,笑亮亮太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追过了一座山,追了这么久,一双赤脚在沙石路面上碰出了血口子。
但大家又很快沉默,奇怪的是,谁也说不出沉默的理由。
多少年后,一次老知青聚会时,有人说到当年的车上人之一把这件事写成短文,贴在一个知青网站上——大概是遗憾当年不知为何忘了停车。
在座的几个当事人一听,不知勾起了什么心事,不觉都红了眼圈。
其中两个女人还突然哽咽,捂着嘴急急地去了别的房间。
亮亮(他的全名为赵学亮)现在也该生出皱纹和白发来了。
我眼下就走在他追过汽车但最终没有追上的路面上,一步步丈量着他当时的一路忠诚和一路狂喜,还有最后凝固在尘浪中的绝望。
我还悄悄丈量着我们当年在路上共同有过的烈日,共同有过的星光,共同有过的漫天大雪,以及共同有过的朝霞泼洒和放声高唱。
横断山,路难行。
天如火,水似银。
亲人送水来解渴,
军民鱼水一家人。
……
老公路上眼下没有这样的歌声。
我把市文化局的车支回去。
司机小吴当时惊讶地说,前面还有六十多公里,还是我送送你吧。
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我就是想走一走。
这样,我独占了整条公路,嚓嚓嚓地一直走到天擦黑,才敲开一张门,找当年的一个农友借宿。
这位当年的队长名叫哈佬,在昏黄的灯光下已经是个老头,黑洞洞的大嘴里,几颗残牙齿像几根锈钉。
他放下碗筷,把不速之客上下打量,眨了眨眼睛,终于喊出了一个绰号:
“瓜皮呵?”
他喊错了。
“和尚呵?”
还是喊错了。
我自报了绰号。
他哆哆嗦嗦地捉住我的手,“你怎么不早点来呵?你早来半年也好呵。
我的眼睛已经瞎了,如今看不见你啦,看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