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负道“大君真是一位人仁厚又有同情心的君主,令人敬佩。”
这话是赫连素达刚死的时候别人奉承他的,不知道曲长负躲在哪里听见了,这时候又学出来。
赫连耀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同情是同情,打也该打,这下南戎已经被完全拉入局中,想不跟西羌对上也是被不可能的了。
萧造之死,虽然是由璟王动手,但日后必然会引起对方的报复。”
曲长负道“莳罗,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西羌的传统一向是依靠掠夺为生,这一点他们是不可能改变的。
一旦郢国失败,他们下一步的矛头绝对是对准南戎,还不如此时联手,干脆一举打得他们再无进犯之力,免去后续麻烦。”
赫连耀低头听着,片刻之后柔声道“老师,自从来到南戎之后,我觉得你又清瘦了。”
靖千江眉头微蹙。
曲长负道“倒也还好。”
赫连耀道“小时候常常把你的言行在眼里,但有许多道理依旧不甚明白。
这一阵,我瞧着你布局精妙,算尽人心,几乎丝毫没有遗漏之处,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想来想去,却没想出来,你从这当中得到了什么好处。”
他垂一垂眼,说道“上一世你被逼坠崖,这一世又被派遣到南戎来送死,凭着你的心计,想报复或者想摆脱困境,都不算难事,你也一定能出来这些人的真面目,所以我才不择手段地想让你留在我这里。
最起码,我是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但你始终不愿意。”
他深深地着曲长负“重活一世,任谁都想活的更好。
为什么不去选择一条,对于自己来说更加轻松的路来走”
这些日子下来,赫连耀已经清自己是说什么都不可能留住曲长负了。
其实之前叫嚷了半天要把他关起来,哪里也不让去,也只不过都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曲长负在南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住的简直比他这个大君还要自在。
所以他现在索性也干脆坦然地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反正顶多也不过是挨顿损的事。
不过这一回,曲长负倒是没有训他。
他想了想说道“大君,你叫我一声老师,但如今我能教你的,其实都已经差不多尽了,我只在最后同你说一个道理。”
赫连耀怔了怔“是。”
曲长负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我教过你很多东西,但唯独没告诉过你,要做一个好人,做一个正直的人,因为,我本身就不是。”
赫连耀急道“不,你”
曲长负摆了摆手“一个人,权力越大,身不由己的情况就越多,很多时候,可能你会狠毒、阴险、算计他人、苟且偷生,我无法跟你说这些事情做不得。
但唯独记住一点,你就永远不会在自我的鄙视与怀疑中迷失。”
曲长负抬起睫毛,他的眼睛见尽世情,却永远这样黑白分明,清亮若水。
“你要坚持一件事,就不要因他人如何而怀疑动摇,永远坚持下去。
百转千回,矢志不改,仅此而已。”
赫连耀从来没有听曲长负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他曾经以为,若是有人在曲长负面前这样讲,都只会令他轻轻一哂,说句痴妄而已。
很难想象,一个这么聪明的人,竟然怀抱着这么执拗的念头。
曲长负出了赫连耀的惊讶,但是他没有再说更多,有些事,只有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可以说,自己做到或是没做到。
名与利,当然值得去追逐,但人一死,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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