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媛浅浅一笑,笑容中却带着苦涩:“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巴不得有人能时时打扰我。”
这一刻,叶清溪似乎听出了徐媛的言外之意,有人打扰她,她才能不至于沉浸在丧母之痛中。
“请恕我交浅言深了。
无人打扰其实再好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徐姑娘总要独自直面这一点,等哪一日想通了,便能坦然接受。”
叶清溪道。
人总是对未完之事耿耿于怀。
为什么有些人总是沉浸在丧亲之痛中出不来?大半是因为其他亲人的安慰。
这种安慰打断了本该独自处理的悲痛,而让这种悲痛不能完整走过,便容易令人记挂在心,永远走不出去。
可若有了独处的时间,将悲痛彻底消化,便能走出来了。
徐媛有些诧异地看向叶清溪,她自小便与母亲感情最为深厚,母亲去世,家中最痛苦的人,便是她了。
她的父亲和哥哥同样悲伤,却小心翼翼地不在她面前提及母亲,而到了御苑,姑母同样怜惜她,亦是小心翼翼地对待她,还不曾有人如此直白地提及此事。
徐媛勉强扯了扯嘴角:“叶姑娘说的是。”
叶清溪想,她确实如同自己所说的交浅言深了,但她实在不忍徐媛沉浸在痛苦中伤了身体,太后说徐媛从前身体并不好,这几年才好了些,悲痛绝望足以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令各种细菌病毒趁虚而入。
叶清溪有些赧然地起身告辞:“我不打扰徐姑娘了。”
“叶姑娘。”
徐媛却突然叫住了她。
叶清溪停下脚步看向她。
徐媛示意宫女退下,随后才道:“母亲病逝于我来说如同梦一般,这些日子我时常觉得恍惚,仿佛母亲还健在,不过是不在我跟前,只要我转过一道弯,便能看到她对我笑。”
她勉强笑了下,“前些日子哭得太多,我已哭不出来了,可心里还是堵得慌。”
叶清溪静静听着,随后才道:“我听闻徐姑娘自小身子不大好。”
“是啊,那时候我是个药罐子,总让母亲伤心。”
徐媛神情恍惚。
叶清溪道:“若那时候徐姑娘没有挺过来,你的母亲会如何?”
徐媛一怔,也不为叶清溪此刻仿若咒她的话动怒,凝神想了想,难过地说:“母亲大约会悲痛欲绝吧。”
叶清溪道:“徐姑娘,虽然你此刻很痛苦,但你转念想想,其实你是在替你的母亲受苦。”
徐媛愣住。
“我……我在替母亲受苦?”
许久之后,她才怔怔地说。
“是的。”
叶清溪笃定道。
徐媛双唇微颤,眼眶逐渐泛红,眼泪如珍珠滑落,嘴角却微微勾起,泪中带笑:“我是在替母亲受苦。”
叶清溪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意义疗法,帮助处于痛苦中不能自拔甚至精神崩溃的人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
或许是当久了萧洌的治疗师,她似乎也多了些身为治疗师的职业习惯,见徐媛沉浸痛苦,便忍不住想要帮助她。
叶清溪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能有多少用处,但见徐媛神情似乎轻松了些,她想,大概总是有些用处的吧。
她默默起身,快步离开曲水园,而在走出去之前,她听到身后传来不再压抑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