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花堂回来的头几日,小余几乎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在这其间,大都是胡老九这个酒友替他将饭菜送来房间。
还有那位李老师也来过一次,说他已经按照春花堂裴副堂主的吩咐,去找萍姑娘说了小余前往春花堂修炼一事,从而替小余告了一个月的假。
听到萍姑娘也知道自己去了春花堂,小余本就低落的心情难免愈发阴郁。
再加上过去这一个月里他身体气血的剧烈亏空,没过多久,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似这般也不知睡了多久,小余竟是被一阵熟悉的咳嗽声吵醒,恍惚中仿佛是回到了昔日人界教坊那地底石牢,身旁则是陪着自己练功的那位白教头。
果然,待到床上的小余睁眼一看,只见自己的屋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个满脸病容的白衣男子,一边喝着葫芦里的酒,一边咳嗽不止,正是当年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白教头。
看到白教头居然来了神寂山上的地界,小余惊喜之下,急忙起身招呼。
随即他又想起近年来自己从天界拿回来的那些好酒,最后都被自己和那胡老九给糟蹋了,居然忘记了这位酒不离身的白教头,实在是有些忘恩负义。
然而白教头对此却不在意,只是说道:“喝酒便只是喝酒,无关优劣……反正我也品不出其中滋味,好酒劣酒,一样是喝……”
小余便向白教头询问为何突然想起来夏风堂探望自己。
却见白教头叹了口气,说道:“自然是因为你去春花堂的事了……说来春花堂里的花之祭师,也算是我的老熟人……当年若非有她出手救治,我这副残躯也不可能熬到今日……”
随后白教头又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当年你从长夜谷外带回来的那个女孩,正好当时教坊里有一个叫‘茶美’的女子患了失心疯……咳咳……我们便安排她顶替了那个叫茶美的女子,留在石牢里传授武技……后来询问那女孩的姓氏,她说随你姓,于是便有了‘方氏茶美’这个名字……
你也知道,按照教坊的惯例,人界教众想要学完那十套入门功夫,而后参加神殿选拔,少说也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然而被顶替了名额的那个茶美,当时便已有十六七岁……转眼数年过去,怎么算也是二十多岁,未免与这女孩的年龄不符……况且她自己也不愿继续留在石牢里练功,于是我只能安排她离开教坊……
要说在人界各坊替她安排一份差事,原是不难,但她却一心想要来神寂山上的地界……倘若她武技练得不行,又或者并非习武的料子,我倒也不必理会,但她的情况偏偏却有些特殊……”
说到这里,常年伤病在身的白教头又是一通咳嗽,吞了两口酒才缓过来,继续往下说道:
“那女孩的悟性不错,虽然比不上你,却也是罕见的习武苗子……尤其是她与人动手之时,竟有一种不死不休的心境,由此生出一股独特气势……说得通俗一些,便是与我修炼的功夫有些贴近,乃是属于【炼意】一路,于招式和内功反倒不太专注,她自己也不愿翻来覆去锤炼那十套基本武技……
对此我思来想去,若要让她参加神殿选拔晋升地界,一来她的年纪实在太小,碰上那些成年男教众未免吃亏……二来被她顶替的那个茶美,如今应该是二十多岁年纪,一旦让她抛头露面,说不定还会因此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最后我便想到了地界的春花堂,要知道春花堂历来都缺女教众,尤其是年轻漂亮又身怀武技的少女,为此春花堂往往需要自行外出招募……再加上我和花之祭师又是老熟人,要将一个女孩安排到春花堂,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在听说春花堂的情况后,也包括她将要学习乃至经历的一切,倒是并不反对……说只要能够尽快前往神寂山上的地界,无论是什么安排,她都能接受……”
解释完这些来龙去脉,白教头又是一声长叹,最后向小余说道:“前几日我听到消息,说你也被要邀请去了春花堂做客……而且与你一同修炼的,正好就是那个女孩,于是便上山来看看你……”
听到白教头的讲诉,床上的小余惊讶之余,不禁愕然良久,心中更是暗道:“你要是早告诉我这些,我知道那个小美如今身在春花堂里,就算是打死我,我也决计不会答应去春花堂做什么客。
现在才来告诉我,未免太晚了些!”
然而白教头对于小美的这些安排,说到底还是看在小余的情分上,他也只好向白教头致谢,随即感慨道:“她倒是命好,既没参加那一场只能活一个残酷选拔,无惊无险来了人界,之后也没参加只有十个名额的神殿选拔,又轻轻松松来了地界。
相比起来,我这个被夜神殿圣女亲自带回南疆收养的孤儿,之所以能够平安活到今日,却是将那些苦头全都品尝了一遍。”
白教头却只是缓缓摇头,说道:“关于你身世的事,我和邓坊主早已把我们的猜测告诉过你……往后便与我们再无关系,也再不必和我们说……”
说罢,两人便是一番沉默。
白教头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该说的事情说完,也就没什么可聊的。
随后他便要起身离去。
小余要下床相送,也被白教头阻止,让他好生歇息。
临行前白教头兀自思索半晌,突然又对小余说道:“那女孩天资不错,人也不错……既然你们在春花堂里有了夫妻之实,也算天意造化,往后你待她好一点便是……”
小余本他这话说得一愣,这才终于明白白教头今日前来的用意,急忙说道:“她……她一直将我视做自己的杀父仇人,说有朝一日学成了本事,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杀了我报仇。
我……我跟她怎么可能?”
白教头却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床上的小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