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
孟凛眉眼带笑,“算你能活到几时。”
孟凛的桃花眼一盛满笑意,那张俊秀的脸便让人看了如沐春风,无端生出许多好感。
只可惜孟凛生了张嘴,黑衣人听了冷哼一声,生气道:“孟公子当真是高人,只是用不着你算,你自然会死在我前头。”
孟凛从容地靠了靠墙,淡淡道:“也是有理。”
黑衣人不想多费口舌,他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倒了粒药碗递出去,“你是聪明人,想必用不着我来动手。”
孟凛看了一眼药丸,自嘲地一笑,真当面对生死的时候,他其实有些犹豫,他的一生就要这样结束吗?他往回看那一路的崎岖不平,始终挑不出什么让他心生慰藉的事来,想不到人活一世,竟真能以一句“荒唐”
草草结尾。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一脚往泥沼里踏进去,再没人能把他拉回来了。
孟凛抬手接过药,他低头轻笑了一声,又抬眸缓缓地一字一句道:“我要死了,你是不是很是欢喜?”
“但你以为我查到这一步,靠的是孟家吗?”
他嘴角上挑,“不是……”
孟凛就此打住。
那不大相配的笑意与话语给黑衣人听得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你背后还有什么人?是六皇子?还是……你!”
眼见孟凛这时把药放进嘴里,黑衣人突然就给勾起了一腔怒火,“你到底想说什么!”
吞了药的孟凛眉头一皱,他依旧强撑着笑,笑得有些祸国殃民了,“我是个乱臣贼子,我死了不算什么,但事情可不会就此了结,没完没了……你等得起。”
尾音刚停,孟凛就感觉喉头一阵腥甜,接着不住地咳了起来,一口气抑在胸口像是千斤重,压得他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一并咳出来。
明明孟凛所言无异于“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之类的鬼话,但黑衣人竟有些犹豫,许是孟凛从前的作为让人后怕,但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好道:“不管你查到了什么,你一死,总归是死无对证。”
孟凛捂着胸口吐了口血,惨淡的脸上血色分明,他张了张嘴,竟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
黑衣人拂袖转身离去,孟凛的目光便开始模糊,那背影在他眼里渐渐成了一团黑影,与牢房里的火把混成一团。
孟凛闭上眼睛,耳朵就变得灵敏了,外面风雪的呼啸声一股子涌进他的耳朵,他像落在了个雪地里,寒风刺骨地包裹着他,一片片冰冷的雪花正将他掩埋起来。
这几日过得混混沌沌,孟凛这才想起今日恰恰是冬至时节,正是他的生辰。
二十五年前江南巡抚孟明枢临阵倒戈南方哗变,成了分裂大宋的南楚功臣,他出生在那年冬至,似乎是随着战乱而生,那年南方寒风凛冽,下了一场多年未有的大雪,他便有了“孟凛”
这个名字。
听闻人死的时候会看到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人,孟凛想:他这算是众叛亲离了,哪有什么重要的人。
但他看到了十二岁那年的一场大火,那时他与母亲相依住在南朝,而母亲死在那场火里,他侥幸逃生,随母亲的遗愿再没有回过那个表面风光的南朝明亲王府,与孟家便再无瓜葛,他去了北朝,几年后落居在祁阳小县里,过得随意安定。
随着母亲在大火里消失殆尽,孟凛突然又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手持长剑,剑法潇洒恣意,绝代风华地立于天地之间。
孟凛无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白烬……”
他与白烬整整十年交情,孟凛落户祁阳时,白烬就住在他隔壁,孟凛若是早一点遇见他,便可谓是竹马之交。
只不过几日前,如今已成了白小将军的白烬,亲手把他送进了刑部大牢。
然后……然后怎么来着,深陷大牢的时候,白烬好像来找过他……
接着孟凛的意识淡了,眼前的白衣男子化成一团虚影,湮没在了一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