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禁之拿帕子擦着尚有血腥味的手,表情有些凝重,“生死还得看他的造化。”
白烬的心还悬着,但他认真地揖手朝王禁之行了礼,“我替孟凛,拜谢师父。”
王禁之紧蹙的眉头没因白烬的话而散开,他偏了个身,“你们去看看他吧。”
三人跟着王禁之一道进去,凑在床边看到了孟凛——孟凛尚且昏迷,他身上刚上了药,前胸、后背、肩头、脖颈还有手腕,都被白色的纱布给包扎上了,毫无血色的脸上依然紧蹙着眉头,似乎还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而他的嘴唇缓缓翕动,像在无声地念着什么话语。
白烬抬起的手有些颤抖地触了下他的脸,就听王禁之在一旁道:“他身上的伤大概有四处。”
“最严重的是那支羽箭,现今已经将箭取出来了,好在是没有刺到要害,但一箭贯穿,就是保住了性命也要长久静养,今后辛劳之事,就不能让他再沾及了,至于其他三处……”
王禁之叹了口气,“他右手被人挑断手筋,又久久未治,我只能试着给他接上,但怕是如何……也恢复不到从前的模样,如果用最好的打算来看,日常饮食应该能不成问题,但那些负重或是精细的活儿都不能再做了。”
“孟凛自有我江家养着。”
江桓看着孟凛的手腕处捏紧了手,“必然不让他干什么重活。”
王禁之无奈地摇了头,他继续说:“其他……”
“王大夫。”
白烬忽然打断了他,“敢问孟凛的右手,今后提笔可还……”
王禁之喉中一塞,他沉默了半晌,好似让白烬已经从他的沉默里得知了,才继续道:“他左肩钉入琵琶骨的钉子已经取出来了,那处不是要害,修养一段时间等到伤口愈合,除了身子还会虚一些,也就算是皮肉之苦,还有一处是他的咽喉,此前不知是他自己还是旁人,刺激了他脑后哑门,让他暂且失语,本来养上三四天就能开口说话,只是他脖颈上那数道红痕,添上险些被刀割破了喉咙,如今恢复的时间,怕是还要延长许久,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再说话了。”
王禁之的话一说完,几人仿佛也同时被堵塞了喉颈,半晌也没人言语,唯有江桓一拳捶到床檐上,他愤恨道:“我现在就去废了那个孟隐!”
应如晦把手搭在江桓肩头,“与他深仇大恨的应当还是兄长,这些日子让他受些折磨,他的性命,还是留给兄长亲自去了结。”
随后应如晦拉着江桓的手重新垂到了身侧,他朝王禁之问:“敢问大夫,他大概何时可以醒来?”
“保住性命之后,若是能醒……三五日大概就能醒来,但若难以醒来……”
王禁之背过手去,“就是时日未知了。”
王禁之擦拭了额角的汗,“你们若是有了空隙,多同孟凛说些话,多喊他的名字,或许能他听到了还能早些醒来,我,我去看看他的药。”
屋里好像瞬间安静下来,应如晦拉走了江桓,让白烬和孟凛单独地呆在屋子里。
离了旁人,白烬好像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情绪,他定定地看着孟凛的脸,可他不敢去拉孟凛的手,也不敢碰他的肩,他只一只手轻轻地在孟凛的指尖上触了触,又弯下了腰,极轻地在孟凛唇上亲了一口。
“孟凛。”
白烬喉中干涩,每一张孟凛生动的脸在他脑海里往复重叠,他心里几乎疼得无以言说,他又试着去喊孟凛的名字,“孟凛……”
白烬好像说不出别的话来了,他喉中忽然一噎,他才发现自己流出了一行眼泪,他竟然红了眼眶,这是这些年来,白烬唯一一次落下眼泪。
连他自己死的时候,白烬也未曾哭过。
他从前往镜子里看到自己眼下那颗泪痣,总是不愿承认男儿郎会有柔软的一面的,可他幼时知道父母已亡、白家不存,铁打的少年也不能轻轻揭过,但那时的白烬就立志变得无坚不摧,他以为自己可以无坚不摧的。
可他怎么能接受自己失去孟凛第三次……他曾将孟凛留在了一场风雪里,他又曾看见孟凛湮没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他千辛万苦地将他找回来,因而再也不能看他在自己怀中逝去了。
白烬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孟凛的名字,他企盼他的爱人能早些听到他的呼唤醒来。
从那天晚上开始,白烬就与孟凛住在了一起,林归喊人来在孟凛的床边又支起长长的木板,将那个床延宽了许多,白烬就睡在那木板上,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孟凛。
白烬几乎甚少入眠,他关照着孟凛的情况,又亲手给孟凛喂进去吃食与汤药,就算有公事也都陪着孟凛来办,但才不过三日,他整个人都明显地瘦了一圈。
这日夜里,白烬才褪下外衣,他又例行地去看孟凛的情况。
几日来孟凛的脸色好了许多,王禁之诊治之后也说孟凛的性命算是保住了,白烬的心高高低低,仿佛因他这句话而落了地,又不敢放松地高悬上去。
但他忽然发现孟凛好似有些异常,白烬摸上孟凛的手,他的手竟然无比寒凉,整个人也似乎有些瑟缩,微微动的口中像是重复念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