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桓羡在并州刺史的陪同下驱车到了雁门,等待入境的万年公主。
其时正是黄昏,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片片牧草在橘红夕光中翻涌如水浪,自雁门关上望去,万里绵延草原倒似浪花奔涌的大海,尽收眼底。
伴随着视野里车队如白鹤划过天际,伏胤屈膝而报:“陛下,公主到了。”
桓羡遂下城楼,亲自出关百余丈,烟光残照中,一行车队逶迤停下,一名柔然贵族打扮的青年男子勒马跳下来,先与桓羡见礼:“使臣贺兰霆,奉我汗王命送王后归国,拜见大楚天子。”
他生得高大英俊,未曾束起的发丝下一双眼目有如雄鹰锐利,偏生天生的唇角上扬,无论做何表情皆一幅多情含笑的模样,便是柔然如今位高权重的那位左贤王。
“贵使不必多礼。”
桓羡示意人将对方扶起,尔后转眸,看向了对面青帘静垂的马车。
片刻的静默后,一只纤纤玉手自车帘中伸出,一名身形窈窕的青年妇人自车上下来,不等他上前便婉身行礼:“妾某桓氏,拜见大楚皇帝陛下。”
她头上还梳着汉家高髻,衣裳也是汉人宫裙,是自朔州入境时朔州刺史之女薛星岚所赠。
唯独脸上戴了半面黄金面具,遮去了一半玉颜。
“阿姊请起。”
桓羡淡淡道,命人扶她,“一路委屈阿姊了,请随阿弟入关,稍作休息。”
万年公主仍深深而拜:“鄙贱之人,何劳陛下亲自迎接,妾不胜惶恐。”
桓羡道:“阿姊和亲远嫁,乃是为国为民,反倒叫我们这些男儿汗颜。
如此丰功伟绩,朕自是来该迎接的。”
他和这个未见过几面的堂姐并无多少感情,此时也不过是寒暄。
下一刻,视线触及她脸上戴着的纯金面具,微又沉凝。
“叫陛下见笑了。”
万年公主却是淡淡一笑,伸手取下那嵌着珍珠的蝴蝶面具,露出那被遮住的半张脸。
于是在场楚人,莫不惊讶——原来那半张脸已被锋刃划破,其下血痕斑斑,霎是可怖,正与另一面姣好玉面形成强烈对比。
“妾貌陋,吓着诸位了,真是不好意思。”
万年公主似歉意地说着,伸手又将面具挂上,面上自始至终也无羞愧自卑之色,淡然自若。
桓羡眸光微动,欲言又止。
那柔然的使臣便道:“大楚皇帝有所不知。
王后身为先可汗的未亡人,理应是要殉葬的。
但我朝既与贵朝交好,小王岂能坐视王后罹难,乃从中斡旋,王后亦愿依柔然风俗剺面而哭,故而导致脸有伤痕,不得已以面具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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