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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太太朝纪慕云扬一扬下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不是彩绣阁,娘分不出,你自己问纪姨娘吧。”
珍姐儿歪着头,像不认识纪慕云似的,用前所未有的热情询问:“你是从哪里学的?师从彩绣阁哪位夫子?”
彩绣阁专供苏绣,总舵在杭州,与四川的金凤阁、广州的灵犀阁并称天下三大绣阁,声名赫赫,人才辈出,每年都有封疆大吏重金聘请三个绣阁的师傅,给皇后、太后娘娘绣生辰礼,彩绣阁的总师傅曾绣了一幅《江南春》,把江南烟雨和绣在方丈间的绣布之上,被朝臣进贡到宫中,风头一时无二。
纪慕云幼年启蒙,于音律、棋艺、合香没什么天赋,在书画、厨艺和针线上下功夫。
九岁那年,姨丈顾重晖在嘉兴任职,姨母给她在城中请了一位彩绣阁的师傅,姓丁,一年二百两银子。
丁师傅一上来就拿了两条汗巾子、两条帕子两双鞋,艳丽的颜色、生动的图案和细密针脚立刻把纪慕云震住了,跟着师傅埋头苦学。
姨夫升迁浙江,丁师傅跟着,等到去甘肃的时候,师傅嫌远不肯,纪慕云恋恋不舍地和师傅分开了。
现在说起来,她拐了个弯:“和父亲在京城的时候,托东家的福,跟着东家小姐在一位姓马的师傅学过两年,已隔了七、八年了。”
珍姐儿嘟囔“才两年,就....”
翻来覆去地翻看帕子和荷包,又打量纪慕云,忽然冒出一句:“娘,把纪姨娘给我吧。”
纪慕云心中一跳,再看七太太,已经用帕子指着女儿,呵呵大笑起来:“你们瞧瞧,这丫头,到我这里来抢人来了!”
左右仆妇捧场地笑,珍姐儿搂住母亲,娇嗔地跺跺脚“娘,过几日便是端午,观龙舟那日,知府家的冯碧云、同知家的刘月如和通判家的卉娘都要去的,贺举人家的四娘五娘,我连穿什么衣裳都没挑好呢!
媛姐儿几个不顶用,总不能丢了我们府里的脸!
左右您身边又不缺人!”
于姨娘低下头,其他人假装没听见。
宝哥儿玩的累了,回屋里找娘亲,远远瞧见了,蹬蹬瞪奔过来,学着姐姐搂紧母亲双腿,用力跺着小短腿:“娘,你身边又不缺人!”
笑声几乎把屋顶掀翻了。
好不容易,七太太才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丫鬟轻轻捶着后背,“罢罢罢,我怎么生了你们两个泼猴!”
程妈妈凑趣:“猴王不闹王母娘娘闹谁?”
仆妇也齐声凑趣,七太太心情大好,慷慨地大手一挥:“罢罢罢,我惹不起你们两个,上辈子定是欠了你们。”
纪慕云做出手足无措的样子,犹豫地看看七太太,又看看珍姐儿。
七太太咳一声,对她说:“打今日起,你每日辰时到我这里,不必等我起来,跟着四小姐去。
四小姐做针线,你便陪着,四小姐读书算账,你也打打下手,四小姐既讨了你去,想必是管你饭的。”
最后一句话在调侃女儿,珍姐儿大大方方应了,“再来十个人,女儿也管的起。”
这个结果是纪慕云没想到的,恭敬地说:“是,妾身便晚上过来,给太太请安。”
七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纪慕云退回自己的位置,毫不意外地发现,两位姨娘的羡慕、嫉妒几乎溢出脸庞。
珍姐儿是个急性子,和母亲撒了一会儿娇,便把弟弟扔给程妈妈,带着纪慕云出了正屋。
天空阴沉沉,像是要下雨,风中带着凉意,走在抄手游廊中一点晒不着,嫩绿枝叶不时探进朱红色的栏杆。
出了正院,前面的人径直进了花园的半月门,纪慕云入府三日,还没到过这里,边行边观赏景色:这里大的出奇,粉墙朝着两侧蜿蜒出去,一时看不到边际。
园中显然是精心设计的,有开过了的迎春花、正当时的芍药和大片大片的萱草花,树木错落有致,偶尔露出挂着墨绿藤蔓的假山,绿草毛茸茸地,一条缎带般的溪流在乌云下不紧不慢流淌。
岸边载满柳树,远处有一处小巧玲珑的水榭,檐角飞翘,临水而立,远远望去就令人清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