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给谢襄把脉,断定谢襄是肺结之症,这等病例,她祖母曾有数个治愈的案例,谢襄的病并不难诊,难得是药方,不同药材,不同产地,差之毫厘,效果迥异,而她却尤擅此道。
许多太医只管下方子,皆是主家自己负责抓药熬药,运气好药到病除,遇到疑难重症,却只能缓解。
制药本身就是一门大学问。
药童不一定通医理,太医也没这个闲暇去折腾药理。
而她恰恰弥补了太医院这一缺口。
傅娆一旦专注起来,便是几个时辰不挪分毫,待她检验出结果后,东方鱼肚泛白,而她则是满脸震惊,半晌回过神来。
须臾,她顾不上浑身僵硬,抓起披风裹在身上,大步朝澜水苑奔去。
此时天蒙蒙亮,天际只有微弱的光芒,长灯未灭,行宫依然通明,却是到了黎明前最安静的时刻。
她翩然的身影如蝶翼,掠过一道又一道长廊,最后奔至澜水苑暖阁外,只见冷怀安侯在门口打盹,其余内侍已不见踪影。
傅娆上前轻轻敲了敲冷怀安的胳膊,冷怀安一个趔趄,抬起眸来,待要动怒,见是傅娆立即换了一副容色,小声问,“县主来了?”
“陛下呢,里面情形如何?”
冷怀安往侧殿指了指,“陛下在此处歇息,半个时辰前才阖眼呢,周太医早来了,贺太医回太医院亲自抓方子去了,此处由周太医坐镇。”
周行春来了,大皇子当是无碍。
大皇子的病从起初便是他看的,没人比他更熟悉大皇子的病情。
傅娆颔首,示意自己要进去,冷怀安轻轻推开门。
隔着那扇苏绣屏风,傅娆瞧不见大皇子的情形,只觉一股熟悉的药香飘来,带着宁神镇血之效,当是周行春稳住了局面。
想起所验之结果,傅娆脸色如罩寒霜,缓步踏入,待门阖上,她侧眸,里间微有灯光渗出,步入,瞧见周行春面带疲色坐在灯下看医案。
莹玉宫灯衬得老太医面色宁和,些许是受了些许颠簸劳苦,神情不如往日那般有精神,可瞧着倒是从容,想必对这等场面司空见惯。
周行春注意到她,抬眸朝她看来,露出温和的笑容。
傅娆见他,二话不说,朝他跪下,“周太医,我有话要说。”
周行春愣了愣,旋即温和道,“且说。”
傅娆咽了咽嗓,凝望他平静的眸色,蓄了许久的力气,带着颤音道,“周太医,大殿下非是病,而是毒....”
她说完,却见周行春并无任何明显反应,便知他该是早知道的。
傅娆急忙问道,“大殿下既是毒,您早该有法子救他的呀!”
周行春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傅娆,要说不惊讶那是假的,惊讶不在于真相本事,而在于,傅娆居然是这十年来,第一个看出真相的人。
“贺攸告诉我,你师承青州陈一山,此人医术不错,只是太过狂妄,不许旁人有任何质疑与违背。”
说着,他脸色又缓和几分,挂着些许笑容,“若论医术巅峰造极,你祖母该算一个,只可惜老夫这一生无缘见她,不想,却能见到她的后人。”
傅娆却不欲听他说这些,眼底的泪已是蒸了出来,双手扒在医案,眉尖颤动问道,“周太医,您为何不给大皇子解毒?”
周行春见她容色坚持,最终闭了闭眼,叹声道,“你既然验出他是中毒,可验出所中何毒?能不能解?”
傅娆神色一凛,回想那毒株,忽然醒悟,“此毒与他血液交融,无论是脚心或手尖,交融如一,并无任何分差,相生相克,这种情形下,要么他是自小被药物养着,与药毒共生,要么他自娘胎便携了毒....”
语未毕,傅娆猛然惊醒,秀目睁大,“所以,是大皇子生母在诞他之前,便被下了毒是吗?后来剧毒发作,娘娘腹痛产子,大皇子携毒而生,所以,您若是解了他的毒,他或许也活不了太久......”
周行春难掩欣赏望她,颔首,“没错。
故而,这么多年来,老夫只能替他保住性命....且保一时是一时。”
傅娆眉尖蹙起,染了痛色,今日她扑进来,却见那瘦弱的少年趴在塌前大口吐血,他身量年纪与傅坤相差无几,傅娆实在不忍见他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