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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御医可否随我去一趟丞相府?”
暮翩梧放下手,声线都比原来轻柔纤细许多,除了眉目间不曾改变的熟悉感,和看着黎子何始终不变的干净眼神,再找不出曾经那个小乞丐的半点影子。
黎子何的心绪马上被拉回现实,净凉的风吹得神经一拧,站起身问道:“去丞相府,为何?”
暮翩梧垂下眼睑,双手推动木制轮椅,随着“嘎吱”
声,吐出的一句话轻不可闻。
“丞相大人已向皇上请旨,由黎御医来替我医治双腿。”
黎子何忙跟在后面,帮着暮翩梧推动轮椅,黑色发丝飘在脸上一阵酥痒,她举手理顺长发,轻轻放在后背,有些犹豫,仍是开口问道:“你……如何进的宫?”
郑颖又是以何理由请御医来医治……一个……
“丞相大人收我为义子,今日受皇上召见,皇上悯我双腿折断,故恩准黎御医亲自调理。”
暮翩梧轻叹口气,话语里有淡淡的嘲讽,是讽刺郑颖?还是自嘲?
黎子何不缓不急地推着轮椅,沉默不语。
无数个疑问压在胸口问不出来,他如何会在丞相府?为何郑颖收他为义子?云晋言又为何召见他?
秋风阵阵,吹乱刚刚平复的心绪,一如那年冬天,云都城门呼啸不止的寒风,吹入骨髓却再无任何知觉,忍着剧痛支起双腿,想要跟上前方越走越远的马车,想要缩短她与他之间的血路,想要亲口对他说,暮翩梧,我……叫季黎……
黎子何闭了闭眼,那个冬天,自己如何熬过的?旁人都说她命大,在雪地里昏迷两三个时辰,无人医看的腿,连续三日的高热,居然还能再活过来……
可是,她如何能死?从未间断的噩梦,曾经的笑靥如花,瞬间幻作在眼前一个个滚落的头颅,曾经的甜言蜜语,突地变作猖狂大笑,曾经的轻声吟唱,只变成杖刑之声,一下下敲打在胸口,暮翩梧惨不忍睹的双腿,即便疼到昏迷仍旧想要睁眼看看自己的表情,雪地里越来越长的血迹……
即便是在梦里,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能死。
若她死了,谁来报季府满门之仇?若她死了,谁来替她看看罪魁祸首的下场?若她死了,谁人去找回被扔在城外的暮翩梧?
所以她醒了,拖着重病的身子,在云都城外找了一个日夜,血色早被新雪掩埋,大风飘起的雪花落了全身,在城外的那片乱葬岗,如行尸走肉般刨开大雪,心心念念,只有一个暮翩梧……
那时候她以为他必死无疑,那样冷的天,那样重的伤,在城外三日……
黎子何止住眼眶酸涩,怔怔看着暮翩梧的银白色发冠,或许,看见他仍旧活在这个世上,该庆幸,可偏偏,她比谁都清楚,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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