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詹燕飞喊住了正躬身推着桌子的李晓智,却没有看他,微皱着眉头观察着乱七八糟的班级。
全省中队会观摩表演,四年七班筹备很久,终于通过了初赛,在评委的指点下再次修改流程和节目,然后继续无休止彩排。
包括李晓智在内的二十几名男生正在詹燕飞的指挥下挪动教室的桌椅,先是靠着墙根紧密地摆成一排留出位置,后来又分散开围成一圈,满屋子都是桌椅腿与水泥地面摩擦的声音,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又怎么了?”
许迪忍不住嘟囔出声,“有完没完?折腾死人不偿命啊?”
李晓智安然停下,擦了擦汗,靠在桌边看着詹燕飞,等待新的指示,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还是搬出去吧,”
詹燕飞把手中的串联词卷成筒,在空中画了个圈,指向门外,“桌子都搬到走廊去,只留下椅子,摆成半个圈绕着班级。”
大家愣了一下,许迪好像很不爽地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到尖利的摩擦声——李晓智已经低下头开始把手中的桌子往门外推了。
男生们面面相觑,然后也纷纷低下头推着桌子往门口的方向前进,屋子里面顿时又噪音滔天。
正蹲在讲台前给诗朗诵背景音乐倒带的余周周抬起头,看着李晓智瘦小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站在舞台灯光下,进行最后一次总彩排。
作为中队长的詹燕飞宣布中队会开始,全体起立,四个小组集体报数,然后小队长们依次以广播操结束后统一训练的小跑姿势跑到詹燕飞面前,立定,敬队礼,大声说,“报告中队长,第X小队共有少先队员XX人,今日出席XX人,全部出席,报告完毕!”
詹燕飞回礼,然后小队长向后转,再次用小跑姿势回到座位。
就是这样的简单过程,排演了整整五遍。
余周周看着被于老师骂的狗血喷头的李晓智,把稿子捏得紧紧的。
“就这么两句话背不下来?你到底要结巴多少次?你耽误了大家五分钟了,全班一共五十七名同学,每个人五分钟,你自己算算你一共浪费了多少时间?”
这样的话,于老师从小学一年级说到现在。
大家集体静坐,某个小朋友动了一下,于是时间延长十分钟——还要加上一句,“你耽误大家的时间,一个人十分钟,全班XX人,你自己算算……”
,然后收获全体小朋友对于那个罪魁祸首的仇视目光。
时间是公平的,一万个人的五分钟,还是五分钟。
余周周低下头,一面是掩饰嘴角轻微的不屑,一面是不想看到炙热的舞台灯光下,李晓智亮晶晶的冒着汗的额头。
当她和詹燕飞站在台前一唱一和,背诵着华丽丽的串联词,引导着一个又一个节目,她总会隐约想要回头。
背后穿着校服坐得整齐的同学里,有一个面目格外模糊的人——
有时候下午的自习课上,余周周把作业写完了,百无聊赖,就会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天空。
她们的教室窗户对着的方向,总能看见下午的月亮。
“你看,的确是‘一抹’,对吧,就像是笔刷不小心蹭上去留下的痕迹。”
她小声地对李晓智说——三年级时候被老师当作错别字改掉的“一抹月亮”
,始终让余周周耿耿于怀。
李晓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先是面露惊喜笑了一下,然后收敛回去,认真地想了想,说,”
考试的时候还是不要这样写了。
……老师说这是不对的。”
余周周愣了愣,笑,“放心,我不会的。”
很神奇,从二年级开始,李晓智就再也没有打过100分。
他总是会出点无伤大雅的小差错,马虎,格式错误……但是,又不至于惊人到让老师单独提出来训斥或者提醒的地步。
大扫除或者冬季扫雪,他很卖力,但又不够卖弄——至少没像某些同学为了表现自己的积极肯干而跪在地上用手捧着雪往垃圾袋里装,倒垃圾的时候也没有故意绕道监工的老师或主任面前。
所以每次总结的时候,他得到的表扬总是相同的一句,“其他同学也很辛苦,大家都很卖力”
。
余周周不爱讲话,李晓智也不爱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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