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二十分钟,直到浇熄所有的火焰,然后知情识趣地停止了。
太阳从东方的云层中透出来,穿透破烂棉絮一样的乌云,色彩通透而辉煌,在大地上洒下金芒,像是宗教画里的景象。
夏天晃了一下,扶着石雕,努力站稳。
他旁边的石棱上挂着一只白色幽灵的尸体,这东西刚才弄得他很狼狈。
他半边身体处于麻木之中,感觉不到它在身上留下的伤口,枪也没子弹了。
他卡住怪物的脖子,把它的脑袋按在石锥上,直到尖棱从右眼眶刺出来。
这是场原始、野蛮而毫无形象的肉搏,他听到后面有人神经质地笑,说道:“他们是完全不要脸了。”
他从血淋淋的尸体前爬起来,还滑了一下,阳光绚烂,草叶上有的水珠晶莹,要么全是血。
夏天小心翼翼地站稳,然后抬起头,看着从狼烟里走出来的一群人。
主管律师。
他走在最前面,样子很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黑灰,额角擦伤了,肩膀有一道伤得很深,还嵌着弹片,没经过任何处理,后面跟着一大堆跟班。
他一眼就看到了夏天,恶狠狠地盯着他。
夏天也瞪回去。
主管律师一个跟班小心地走到旁边,用脚尖把离夏天最近的一把枪拨开,再迅速回到队伍中。
安格打量夏天,他过来时一身的伤——大概从拿到特赦令起没吃过这样的亏——表情狰狞,如果不是知道他没那胆子,还以为他准备找人拼命呢。
但这一眼中,他脸上却开始显露出一丝别的意味。
夏天的外套不知道哪去了,浑身淋了个通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不停滴水,刚才打斗时衬衫的扣子扯掉了好几颗,露出胸膛。
安格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去,夏天立刻意识到他在想什么,他挺熟悉这种目光的。
只是他们脚边全是尸体,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焦臭味儿,那是大量肉体烧灼的味道……他不能相信,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想那种事!
“你该把衣服脱了。”
那人朝他说道,“毕竟,这个世界没真的怪物要杀,你所做的不过是让人取乐。
这种时候,你该脱一下,向镜头展示一下身材。”
他用刻意放肆的眼神打量他。
“那些权贵总有人搞过你的,是不是?”
他说,“就算以前没有,以后也会有。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第一年来上城,还不了解这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一副轻松语气,看他的眼神阴冷,仇恨、侮辱和色欲混合在一起,难以区分。
夏天突然朝他笑了。
他淋得透彻,笑容却灿烂得惊人,好像自带聚光灯,是那种想勾搭什么人时的帅气笑容。
他朝他张开手,说道:“你来帮我脱啊。”
主管律师阴沉着脸看着他,然后死死攥着手杖,指节泛白。
他站着一动不动,夏天在阳光下笑得越发灿烂,得意洋洋,好像他才是那个胜利者。
安格心想,那是因为策划组的这场胜利他妈的难看透顶!
从安小银的事之后,他们就没能管得住过夏天,他在这里都能清楚感到他们的手足无措。
那些人控制整个世界,本该是舞台上决定命运的神明——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
——现在却是个人都能看到他们被逼迫得手忙脚乱。
应对软弱,瞻前顾后,毫无尊严。
混乱、失败和缺陷暴露人前,他们从不是神,不过是一群工作人员,这些年那套神圣、不可战胜和命运之网的说法突然间变成了笑话。
于是他也变成了笑话,他心想,那些家伙也无非是群毫无自尊可言的瘾君子,没有立场,所以即使掌握了这样的技术,却做不出一个最简单的决定。
他盯着对面那个笑得很好看的小杂种,突然说道:“我可以让安小银去帮你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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