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碗热乎乎的面条出锅,一碗放进自己的手里,萧乾才如梦方醒。
他端着面碗坐到门槛上,想起往年的今日。
除夕也好,过年也罢,他已无甚期许。
猎猎寒冬,不是一人坐在营帐推演沙盘,副将端来的饺子放得冰凉才吃下一个,便是纵马飞驰,在赶一支逃窜的蛮兵,隔着遥远的茫茫辽原与绵延山峦听依稀的欢声。
自年少离京,便有国无家。
这一口热汤,滋味都没品出几分,却呼啦啦,全灌进了心口。
“砰!
砰!
砰!”
爆竹声远远传来,此处却分外宁静。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冬日昼短夜长,华灯初上,四处升腾着煌煌辉芒。
唯有御膳房凝沉夜色,只亮着几方烛台,星火摇曳,犹如围困在暗海之中的一点孤岛。
方明珏站到他身边,手里端着面。
萧乾毫不讲究地用袖子擦了擦门槛,又在袖子里东摸西掏,揪出块帕子来盖上去,“坐着。”
小皇帝嫌弃地瞥了眼,还是掀袍坐下了。
一朝皇帝皇后,肩并肩坐在御膳房的门槛上吃面,头顶是暗色渐染的天穹,一层又一层烟花铺天盖地地渲染着丰年瑞景。
萧大将军形象全无,如同在营地里啃羊腿一般大口往嘴里塞着,还瞅着间隙往嘴里灌汤,末了美滋滋一抹嘴,“没成想,我媳妇还会煮面呢。”
方明珏白眼都懒得翻了,轻声道:“许久未做过了。”
许久未做过,今日却为何做了?
萧乾心头一动,抬头,隔着蒙蒙的热气看身旁的人。
他从未如此仔细地端详过何人,而此时却觉着将这人的一切全都看进了眼中。
湿润雾气犹若实质,仿佛给这人清冷的侧脸蒙了层曼妙至极的纱。
柔和了疏离与戒备,卸开沉琐,只剩下一颗白白剖开的赤红的心。
方明珏被看得心悸,将还剩半碗的面塞进他手里,“吃不下了。”
“吃猫食,”
萧乾叹了口气,毫不嫌弃地将剩下的面都扫了,然后起身去洗碗,一边洗一边道,“本想着今日给你亮一手,却砸了。
等会儿我给你烤红薯,这我拿手,吃过吗?”
方明珏摇头,支着下巴微仰起脸看萧乾:“不曾。”
这般接地气的活动,小皇帝显然是没有参加过的。
就连煮面条,恐怕也是他懂得的唯一的生存技能。
萧乾洗完碗,架起几颗红薯在院子里烤。
夜里渐起冷风,方明珏坐在小板凳上缩了缩脖子。
“冷了?”
萧乾把人拉过来,小板凳往腿间一放,让方明珏坐下,高大的身躯将人整个严严实实地圈住,像个护崽子的大猫似的。
“不然回颂阳殿用火盆烤?”
萧乾贴着小皇帝耳朵边道。
一股薄薄的雾气在方明珏眼前散开,他僵硬的脊背微微放松了点,“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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