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几条曲折的胡同,停在了璟祥门外,迎面便是一片茂密的树丛,枝叶繁茂,几乎遮住了半面天空,连太阳的光都被挡在外面。
只剩下一重重铁红色的高墙,在岁月的打磨下变得斑驳,指尖轻轻触碰,便会掉下一片片色彩斑斓的墙皮。
一只素白的手握住了斗篷的襟口,撩开车帘,阳光照在她的额角上,风吹过鬓发,露出一抹额头,像是凌霄峰顶的暮雪,白得几乎透明,从肌肤里向外透着一股冷薄之意,令周遭物事尽皆为之一寒。
她眼梢微微挑起,打着一把青竹为骨的竹伞,遮住脸孔,只露出一个瘦削的下巴。
北儿提着药箱从后面跟上来,见引路太监在同守门侍卫交涉,便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师父,这里就是皇宫啊!”
她并没有答话,只是垂着眼,静静地望着地上的青石路面。
下了一日的雨,这会儿仍旧没有放晴,雨珠顺着风一丝丝地刮着,光线也是稀薄暗红的,照在她雪白的缁衣上,有一圈圈暗淡的绯色。
见她不吱声,北儿悄悄吐了下舌头,也学她的样子规矩站了。
这时那引路太监走过来,笑着说道:“水享师傅,跟我来吧。”
水享点了点头,道:“有劳公公了。”
她的声音骤然响起,粗糙喑哑,连赶车的车夫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一位脱俗的女神医竟然有这样一副嗓子,就像是被火炭烧过一样,让人无端端地觉得有些阴冷。
那老太监忍不住再一次悄悄打量她,只见她缁衣墨发,脸上罩着面纱,遮去了大半边脸孔,只露出一双眼睛,眸色黑亮,深不见底,虽是低眉垂首,却自有一股贵气于微挑的眉梢眼角间渗透而出,抬眸之间,颇有几分凌厉之色。
“公公?”
她略微扬眉,轻声唤道。
老太监缓过神来,忙说道:“这边走。”
下了这几日的雨,纵然宫内排水做得再好,这会儿也是处处积水。
那老太监知道水享的身份,也不敢轻易瞧轻了她去,习惯性地佝偻着腰,主动要帮她打伞,水享也没拒绝,垂首走在一侧。
走到一处回廊,水享习惯性地转左,就听那老太监在一旁惊讶道:“水享师傅这才是第三次进宫吧,这就记路了?想当年我进宫的时候,可是两三年都走不明白。”
水享闻言微微顿足,淡笑着说道:“我记性比较好。”
老太监笑道:“要不说您怎么就是女神医呢,就是有能耐。
杨妃娘娘吃了您给开的药,第二天就见好了。”
水享淡淡一笑,“公公客气了。”
说完便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跟在老太监身后,低着头默默走着。
到了内监司,按例检查了一番,尚礼监首领太监训了几句话,便将她交给了乾安殿领事太监。
北儿自此便不能继续跟着了,将药箱递给水享,笑着说道:“我在这里等师父。”
她话刚说完,便见水享转过头来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水享的眸色极深,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宛如漆黑的猫儿石一样。
北儿跟着水享有三年了,三年前京城流行癔症,她爹爹也死在了癔症中,好在她福大命大,被水享收留。
虽然这位师傅性子冷冷的,平日里也极少说话,可是对她还是不错的。
现在她却在水享的目光中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有些害怕地小声叫道:“师父?”
水享收回目光,抬手为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语调温和地说道:“饿不饿?”
北儿忙道:“不饿。”
“不是带了点心吗?饿了就先吃一点。”
水享少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北儿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却止不住地高兴,忙甜笑着说道:“徒儿不饿,我等师父晚上回去一起吃。”
水享不再说话,转身便和领事太监去了,走出院子的时候侧过头去,还能看见北儿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是擦了上好的胭脂。
北儿今年几岁了?应该有十五了吧?
一个虚弱的念头刚刚在心底生出,她的眉头便轻轻地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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