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大街那边传来几声梆子声,然后是更夫的吆喝:“天干夜燥,小心火烛!”
夏侯潋和一干番子们埋伏在大街两侧,他背靠着柱子,藏在一根梁柱的影子里,左右都是和他同样的番子,左手按着雁翎刀,呼吸调整到最轻。
黑色的曳撒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胸背上的刺绣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辉,一闪而过的狰狞。
今天是他成为东厂辰字颗干事的第三天,奉命埋伏于前门大街,捉拿逃亡的魏党余孽李显。
他握了握拳头,伤疤紧绷,麻麻地痒。
他在家休养了半个月,嘴里的牙也补好了。
原本是不打算补的,反正缺在里头,除了吃饭塞肉之外不怎么碍事,沈玦非按着他的脑袋让人补,用的还是象牙。
罢了,债多不压身,反正欠沈玦这么多债,不差这一笔了。
他还问了沈玦唐十七的下落,沈玦说没见过这号人,估摸是逃了。
夏侯潋替唐十七捏把汗,原先看到暗窟的玩意儿都在沈玦那的时候还以为那小子凶多吉少,幸好已经逃之夭夭。
沈玦把他的刀枪棍棒衣裳鞋袜都运到了他家里,说当初是怕被人偷了,代为保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玦觉得会有人想要偷避火图、汗巾子和裤头。
他还用夏侯潋的名字,天下同名之人数不胜数,他容貌已经变了,不怕有人说他是伽蓝刺客。
沈玦的一些亲信应该猜着了他的身份,不过他们许多人自己也不干净。
沈玦手底下的亲信大半出身江湖,有的当过响马,有的贩过私盐,还有的甚至当过海盗,现在能安身立命下来,都是沈玦帮他们洗白的。
在他们眼里,夏侯潋也是这样被沈玦招揽来的能人。
街深处响起了辚辚的车马声,站在夏侯潋对面的徐若愚撮唇学了几声鸟叫,所有番子立刻警戒,右手握上刀柄,贴着柱子,目光望向远处的黑暗。
徐若愚是辰字颗的颗长,上回扮福王的就是他,据说以前是混戏班子的。
长得喜庆的脸蛋已经敛了笑意,眼角眉梢都是冷峻的杀意。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过来了,很快进了前门大街的街心。
番子们鱼贯而出,手弩横在臂上,挡住马车去路,徐若愚亮出牙牌,厉声喝道:“东厂拿人,里面的人,下来查验!”
马车没有动静,仿佛死了一般。
空荡荡的夜里,只能听见番子们的呼吸。
番子们惊奇地发现,两辆马车的车轼上都没有车夫。
车马无声地停在街心,仿佛从阴间驶过来的灵车。
“再说一次,里面的人,下来!”
话音刚落,空气中忽然响起细微又尖利的鸣响,夏侯潋眉心一跳,撞开徐若愚,迅速拔刀。
水银一般的刀光一泻而出,两支黑色的短矢先后撞在拔出的刀身上,两点银色的萤光水滴一般迸溅。
徐若愚嘶吼:“放箭!
上!”
弩箭射入夜色,呼啸着没入马车的帘子,然而只听得数声闷响,然后声息俱失,仿佛遁入了不知名的空虚。
番子们收起手弩,拔刀出鞘,雁翎刀繌金的刀柄和吞口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夏侯潋跃上车轼,横刀连斩,车帘子碎成四片,飘然落下,露出后面空荡荡的车厢。
车厢里没人!
夏侯潋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
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刺着他的脊背,刺客的直觉迫他抬头,迎头落下一道肃杀的弧光,而脚下同时传来令人牙酸的滋拉声,那是刀刃刺穿脚下的木板,向他逼近!
上下夹逼!
夏侯潋就地一滚,进入车厢,衣摆被底下冒出来的刀尖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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