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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过后的第二个周日,加布里埃早早叫醒弟弟,说要带他认识一个人,这个人空闲时间不多,得快点出发。
他们的舢舨拴在远离货仓的河边,躲过了火灾。
越接近广州城,河道就越浅,到最后每一桨下去几乎都会触到沙子,两人合力划船,在初夏的热浪里流汗。
加布里埃始终没有说去见谁,吕西恩问了两次,得到的唯一回答是微笑。
他们在拾翠洲[*03]上岸。
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拴在榕树的阴影下,挂着孖鹰旗[*04]——只有挂旗艇能毫无阻碍地驶到珠江上游,不受海关检查,有时候来自不同地方的散商会凑钱租一艘这样的挂旗艇,有人要买私人物品,有人单纯想随船观光,有人想逃税,广州海关并不是不知道,但一艘挂旗艇带不走多少东西,不值得为此和商会起冲突。
今天这艘船前来护送的是比茶叶和大米更脆弱一些的商品:外销画,广绣和专门为欧洲顾客定制的曲颈瓶。
三个外国商人站在码头石阶上,时不时抬头和坐在榕树树荫里的一个中国人谈笑。
后者摇着扇子,看着货物上船,就像黑猫懒洋洋地盯着并不特别感兴趣,但放走了又很可惜的食物。
腰带上挂着的木牌表明他是个通事,比买办高一档,比海关官员低一档,翻译,保姆,职业斡旋人,又或者,用加布里埃的话来说,夹在外面的世界与广州府之间的缓冲地带。
一看见加布里埃,穿着黑色衣服的通事露出微笑,折起扇子,插到腰带上,像个西方人那样伸出手,和加布里埃握了握。
那几个外国人也从码头走到榕树下,其中一个缺了半只右耳,残余的部分好像褪色的寄生植物,吕西恩不由得盯着看。
这群人开始用葡萄牙语聊天,吕西恩只能听懂一两个脱离上下文的单词,很快就失去兴趣,转身走开,想到水边去看挂旗船上的商品。
加布里埃抓住他的手臂,把十四岁的弟弟拖到通事面前,好像在展示一头待售的小马驹。
“这是邵锦官,一位通事,他也认识朱利安神父。”
加布里埃转向通事,“这就是我的弟弟,今年年初在澳门的时候,我向你提起过的。
他叫吕西恩。”
通事往前俯身,审视吕西恩的脸,用葡萄牙语说了一句什么,除了加布里埃,大家都笑了起来。
男孩困惑地皱眉,抬头看了一眼哥哥。
“他说他知道你,你就是朱利安神父手里那瓶‘灌在米酒缸里的葡萄酒’。”
加布里埃转向通事,补充了一句:“吕西恩会讲广东话。”
通事挑起眉毛,站起来,摸了摸吕西恩的短发,换成了粤语:“会不会官话?”
“他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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