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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停下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巨响。
我坐在车内靠窗的位置上,看窗外雨水犹如瓢泼从窗户上淌下——已经看不出水滴的形状了,整个情形好像是有人拿着高压水枪对着汽车在喷,在车子停下的同时,整个车身忽然向下沉了沉,蓦地又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推力将它顶上来。
灯灭了,车内陷入黑暗。
好在外面的路灯还亮着,橙黄色、昏暗的光,我可以模糊看到窗外的情景:马路变成河流,灌木变成水藻,没有行人,前面横七竖八停着几辆小轿车,它们有的已经全然熄火,有的还亮着尾灯,刺眼的红,在一片水雾中变得诡异又骇人。
起初,车内是安静的,满车厢的人坐着或立着,我的耳朵里只能听见窗外雨水的声音。
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扬起:“哎师傅,怎么回事啊!”
他的嗓门很大,贯穿车厢前后,所有人都听见了,于是车厢里开始响起窃窃私语,由小变大,变得嘈杂、混乱。
“什么情况?”
“走不了了吗?”
“往前开啊,我家孩子还一个人在家呢!”
“别挤!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赶着回家!”
“到底怎么回事……”
“有积水。”
“多深?公交车过不去吗?”
那些声音就是盛夏夜里的蝉鸣,也像是田里呼啸而过的蝗虫,它们让我感到焦躁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我捂上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盯着脚底的地面,我可以感觉到,有一些冰凉的东西开始蔓延上来了。
公交车进水了。
十几分钟之前,我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场大雨,雨水从天而降,好似花洒,而就算被淋也不过是洗了个澡而已……谁会害怕洗澡呢?总之我不会害怕,于是我拽着顾柏川上了回家的公交。
发现这件事的不止我一个,很快,人群中出现了骚动。
最开始表露出来的是愤怒,几个男人开始吼叫,要求司机开车往前离开低洼地区,甚至有一个跑过去抢夺方向盘,试图将公交车重新打火。
车厢前端陷入混乱。
我扭头转向顾柏川,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借着微弱的光,我可以隐约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好似唯一能慰藉我的火炬。
“害怕吗?”
他的声音落在我耳边,一如既往的沉静。
我没回答,只是握住了他放在大腿上的手。
“你的手很凉。”
他陈述道。
我摇了摇头:“前面的人很吵。”
我和顾柏川坐的位置靠后,那些人吵起来又没完没了,各种人声混杂,我只能隐约听见有人说,公交车熄火了开不起来,现在要么是下车,要么是坐在车里等。
下车的话,宽阔马路两侧最近的一座建筑物大概有百米,意味着要在没过成人膝盖(也就是到我大腿根位置)的水里淌过去……可难道要在这里等?大雨倾覆整座城市,谁知道救援人员什么时候能过来?
正当我们在犹豫的时候,我背后忽然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我转过身去,发现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白色的孕妇裙罩在她身上,仍旧不能掩饰她凸起的肚皮,仿佛是一个鼓起的大西瓜,我不知道这颗西瓜究竟能不能挺过这场暴雨……因为那西瓜似是瓜瓤已露,鲜红的血开始从她的白裙子上洇出。
她的身侧坐着一个男人,最简单的汗衫、灰布裤子,那副打扮明显是从工地上过来的,而现在,这壮实的汉子搂着自己的媳妇,显得很是无助。
“我老婆,我老婆要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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