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尸身还在的话。
周围忽然火光四起,早已埋伏多时的禁军如蜂群般涌了出来,顷刻间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栗延臻围住,却又不敢近前——即便是负伤的猛虎,也要为豺狗所忌惮三分。
栗延臻目光平静,没有拔剑,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只是那么静静立着,余光扫过面前黑压压的人群,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中会如释重负,是觉得方棠或许还没被用来做人质威胁他,亦或是自己的小探花终于懂得明哲保身、愿意将他推出去自保了。
无论是哪种,栗延臻都能确认方棠暂且还没事。
皇帝聪明,不会不打招呼就杀掉方棠,所有人都知道方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这么难得的筹码和软肋,天子和栗安夫妇绝对不会轻易弃掉。
然而他心中却有些隐约的失落,叹了口气,忽然伸手去摘自己的佩剑。
四周的禁军皆是一惊,立马威胁道:“栗延臻,我等奉陛下之命清剿栗氏反贼,你父兄负隅顽抗才落得枭首的下场。
陛下念在你曾护国有功,暂且只押你入刑部大牢,你若不识时务,就别怪我们奉皇命格杀勿论了!”
栗延臻却并没有突围,只是将佩剑解下来丢到一旁,淡声道:“丞相大人何在?”
“丞相大人受你栗氏多年屈辱,如今怎还会和你这国贼为伍!”
栗延臻笑了一下:“也是。”
他双手负在身后,任禁军一哄而上将他绑了,自始至终也没有反抗。
直到最后,他被押着往刑部大牢走去,目光依旧朝着静悄悄的栗府。
他知道,自己见不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了。
而此时的方棠,仍在皇宫之内与皇帝对坐饮茶。
他杯中的茶换了三次,已经全然凉了,却毫无品茶的兴味,只是那么脸色灰白地坐着,明显心神不宁。
“丞相不必害怕,朕不会杀你,永远不会。”
皇帝望着他,笑吟吟道,“朕只说了,丞相光风霁月,昂昂之鹤,朕信你与栗延臻假戏真做,却也信你绝无与他串通谋反之心。
即便真要谋反,朕也不过削你官职罢了,绝不会取你性命。”
方棠哑声道:“为何?”
皇帝说道:“不知丞相还记不记得,曾经有次朕入宫探望先帝,却因旧太子也在,而连进去一见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朕在宫门口和丞相偶遇,交谈了几句,那时丞相还是先帝亲封的御史。”
方棠摇头:“臣实在不记得是哪次了,只知道陛下当年似乎很少进宫。”
皇帝笑道:“不记得也无妨,朕还记得就够了。
当时朕被满朝大臣看得如草芥烂泥一般,谁都敢给朕脸色瞧,唯有丞相你对朕不是颐指气使,相当恭谦循礼,让朕觉得,自己的的确确还是个皇子。”
方棠还是想不起来,他实在记不清。
平时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只要没有深仇大恨,他都愿意跟对方好好说话。
“连朕的父皇都看不起朕。”
皇帝又说,“所以朕毒杀他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悲伤。”
方棠猛地抬头,虽然内心早有猜测,却依旧被震惊得浑身发抖:“果真……”
“丞相很惊讶么?”
皇帝问,“历朝历代的夺嫡难道不都是如此?天家父子,哪来的什么血缘亲情,前朝父杀子、子弑父的层出不穷、比比皆是,为君者若不心狠手辣,就要做别人的垫脚石。”
方棠不语,他现在满脑子只是想着栗延臻如何了,那个傻子应当不会有勇无谋地白白折回来送死,至少也会先领兵撤走避避风头,而不是和栗安夫妇正面相抗。
正想着,外面走来一人,跪倒在屏风后,朗声道:“陛下,南武将军遣人来报,燕幽侯居然单枪匹马回城了,一个人去了栗府,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禁军俘获。
陛下先前说要留活口,南武将军刚着人来问如何处置,还请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