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次擅闯军营,赵敛弯起的唇角耷拉下来了。
那年他十岁,阮朝青二十二岁。
那是他父皇称帝的第三年,也是他被阮朝青养在身边的第三年。
在南征军中的三年里,虽然每日早起跟着士兵操练,但因为军中奔波劳累,吃食也补不了身体,他逐渐显露体弱之症。
在此之前,他也以为他和兄长赵宿是不一样的。
据说,赵宿生下来就体弱,哭声微弱得像溺水的猫;他生下来时白白胖胖,哭声嘹亮,像一匹饥饿的狼。
不过对他的哭声,他是存疑的,哪里有哭得像狼嚎的婴儿?
事实证明,他的疑惑是对的,因为他才是溺水的猫。
他被好心人打捞上岸了,湿漉漉地趴在岸边发抖,一阵寒风就能要了他的命。
阮朝青发现了他的孱弱,不顾他的激烈反抗,将他送回父皇母后所在的大后方,然后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奔赴沙场——和之后的很多年一样,只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父皇身边有个老和尚,老和尚佛法高深,在起义军于谢君峰大败、几乎被平叛军一举歼灭时,老和尚告诉父皇,如若起义军度过低谷、得贵人相助,天下将会是赵家的天下。
他想,那老和尚兴许真是得到高僧,因为后来起义军有了阮朝青,天下现在也成了赵家的天下。
老和尚断言他会早夭,父皇母后对他的态度大变,强身的汤药从早到晚未曾断绝。
弱症没有好转,受不了苦涩得令人作呕的汤药,夜里他悄悄离开,踏上来时的路,借着月色回南征军军营。
天光破晓时,他见到了阮朝青。
阮朝青当时在做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他看见满身脏污的他,愣了一会儿,然后气冲冲地在路边捡了一根又细又长的木条,把他提溜起来夹在胳膊下带去营帐内,二话没说先抽了他的腿肚子一顿。
他记得当时好像很委屈,只是一看阮朝青红着眼眶抽他的模样,他就知道他做错了。
后来阮朝青送他回父皇母后身边,他也没反抗,只实在难受得不行的时候才会让人送他回去,尽管第二天就会被阮朝青送走。
“咯哒——”
一声轻响,赵敛倏地睁开眼睛,方才竟然模模糊糊睡着了。
压下被惊醒的心悸,赵敛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雕窗前,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回身关窗,全然不知道屋里的人已经醒了。
赵敛无声地坐起身,手缓缓摸向枕下。
黑影关上窗,蹲身抬起一样东西,蹑手蹑脚地向床边走来。
看着黑影的走路的姿势,再看看那身形,赵敛脑中冒出一个不太合理又好像很合理的猜测:来的......是阮朝青?
静看一会儿,确定了来人身份,赵敛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只见黑影小心翼翼地端着手里的东西,猫着腰一步一顿地走过来,走到床边,目标却好像不是床上的人,而是床边的矮柜。
黑影把东西放在矮柜上,屏息退后两步,像是腿脚不方便的老头子一样悄悄转身,看样子是打算原路返回。
“嘶!”
床帘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黑影,吓得他差点反手把人打晕,好悬没把手收回去。
“就这么走了?”
黑影没动静,脸上却是一片懊恼之色。
“送什么来了?”
赵敛也不指望他回话,一手抓着人,一手掀开被子意欲下床。
“你先松手!”
阮朝青压低声音,动动被抓住的手臂,见赵敛没反应,补充道:“我去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