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一派平静,心中却是无比沉痛。
历史记录中短短几行轻描淡写的叙述,如今清晰地落在眼前,从前他只觉得皇位被夺而愤怒,现在更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悲悯和痛惜。
幽云府十万活生生的军民,再也回不来了,那些被牲畜一样拴上绳索的奴隶,又过着怎样悲苦的日子?
是否同样在寒风瑟瑟的夜晚,咒骂着这个抛弃他们的国家,咒骂着他这个昏君?
亦或者,在思念着永远也回不去的故土和家乡?
“诸位将士们,”
萧青冥沉声开口,“今日我等守护的,不仅仅是国都,不仅仅是皇城,更是我等生长的土地,妻儿老小们翘首以盼的家园。”
“论守城,我们绝不会输给任何敌人,朕已传召勤王令,雍州援军已在驰援的路上。”
“只要守住七日,燕然军必然溃退,胜利终将属于我们大启!”
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尽数压回心底,萧青冥目光肃然,稍一抬手,内侍送来许多小碗,逐一给在场众人斟上茶水。
黎昌和张束止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端起来。
喻行舟同样端着碗,目光始终凝视着他。
萧青冥向众人举碗,疏朗的笑容带着一种能鼓舞人心的从容和自信:“战事就在眼下,不宜饮酒,今夜朕便以茶代酒,敬几位为国尽瘁的将军,和众位忠勇的军士们。”
“等来日得胜,朕必犒赏三军,再与大家畅饮美酒。”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亮出碗底,一碗热茶,却仿佛是酣饮烈酒般豪迈。
热气在寒夜里白烟冉冉,众人热血也跟着上涌,痛快地饮下一大碗香茶,暖绒的温度自胸腔扩散至四肢百骸,四散的茶香沁人心脾,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有城墙,有物资,有援军,有后盾,虽然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皇帝和朝廷都不可信,但至少此时此刻,茶是热的,肉饼是实在的。
皇帝就在这里,就在前线,与最普通的兵卒们共饮。
萧青冥余光不经意瞥见角落里的秋朗,不知何时竟也端着一只茶碗同饮。
目光撞了个正着,秋朗立刻转开了头,手里的碗也放下了,昏暗的光线里只留下半边冷硬的侧脸。
萧青冥不觉莞尔一笑。
“陛下万岁!
启朝万胜!”
城头上骤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山呼声,潮水一样远远荡开,在守城士兵们的口耳间不断传播。
远远的,燕然军大营也被惊动,苏里青格尔朝城墙方向望过来,目光闪动,面色有些阴沉。
“你派去城中接应的探子传消息了吗?对面在搞什么鬼?”
副将阿木尔小心翼翼道:“尚未,不过听声音像是萧家天子在鼓舞士气……”
苏里青格尔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
如今守城的主将是谁?”
阿木尔:“是雍州大将军黎昌,是启国天子的亲舅舅,启朝崇文弱武,此人靠着先皇后的外戚关系,是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也是力主对我燕然用兵的强硬分子。”
“听说他向来为皇帝和文臣忌惮,这次费了老大力气,差点就能让启国天子处死他。”
“可惜啊,也不知怎么居然没成功,萧家小儿这个废物,人都给关在牢里了还不敢杀!”
苏里青格尔轻轻啧了一声:“我倒是对那个天子有些兴趣。”
副将阿木尔会意地笑了笑:“等我们攻入皇宫,殿下想对启国天子做什么都可以。”
苏里青格尔手里提着一杆长枪,随手挽了个枪花,冷哂:“想攻入人家国都可不容易。”
“听说,昔年我那位大哥力主进攻雍州,结果吃了个败仗,什么战利品都没捞着,还被打折了一条胳膊,灰溜溜回到草原,挨了父王好大火气呢。”
阿木尔幸灾乐祸点点头:“可不是,后来二王子转为进攻幽州,就大获全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