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昏之时拜堂,是为成昏。
照例,沈灏娶的乃是继妻,原不必这样繁琐隆重,但对方乃是景阳王的爱女,先帝御封的荣福郡主,因此各种规矩礼仪都不亚于迎娶原配之礼。
她心中微叹,老夫人先前那么疼爱秦氏,便是秦氏数次对自己姐弟下毒手,她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最后并没出什么大事,都视若无睹,当作不知晓一般。
但这回,却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景阳王府这门亲事,还这般欢喜地等着新妇进门。
说到底,老夫人她所为的,也不过就是她自己罢了。
沈氏有了景阳王这位举重若轻的亲家,三皇子身后的势力便又厚了一层,一旦将来三皇子登基,老夫人便是皇帝的外祖母,皇太后的母亲,这地位何等尊崇?
但若是没有景阳王府这门亲,自己的亲弟弟永宁伯最近的态度又不甚明朗,少了这些有力的支持,三皇子便加大了败的可能,三皇子一旦败了,沈氏也必将从云端跌入谷底,老夫人习惯了别人的奉承谄媚,又怎能耐受得住突然之间的一无所有?
孰轻孰重,老夫人心中自然早有分辨。
闲聊了一会过后,莫氏立了起来,向老夫人福了一福,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我看二丫头三丫头她们也快要过来了,母亲这里热热闹闹的,媳妇便告退了。”
按照大周的习俗,新寡的妇人和未出孝期的子女,是不得出席新人的喜宴的,以免冲撞了新人,带来晦气。
老夫人略有些心疼地望着莫氏,“那你回去吧。
等用饭时,我吩咐下去,单独在丹青院摆一桌,你就和枫儿做个伴一块吃,等到了明日便就不忌讳那些了。”
莫氏笑着称是,然后便在银杏的搀扶下,徐徐地退下了。
她的背影刚硬挺直,她的步伐轻缓柔和,但不知怎得,沈棠却油然生出了一丝怜意来。
莫氏从前是地位尊贵的世子夫人,掌管着大半个安远侯府,若不是大伯父突然逝世,莫氏便该毫无意外地成为未来的安远侯夫人,再以后的安远侯府太夫人。
但随着那场意外,一切都变了。
沈棠正自发愣,猛然听到老夫人说道,“棠儿在想什么?”
她忙回过头去,勉强一笑,“棠儿想到大哥受着伤还每日发奋读书,将来必是能成就一番大业的,因此替大伯母感到欣慰。”
老夫人叹了一声,“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心疼你大伯母,总算没枉了你大伯父当初疼你一场。
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便是你大伯母的命!”
这时,秦氏来了,沈紫嫣沈紫妤跟在她的左右。
沈棠抬头望去,秦氏穿了一身浅淡的水红色,只是淡淡地上了一层清淡的妆容,头上的发簪也不似从前那般繁冗,这张脸依旧是艳丽非常,但通身的气质却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一下子便从怒放的国色牡丹变成了含苞待放的清纯小茉莉。
她盈盈地向老夫人请了安,语调柔缓地说道,“雨柔来得晚了,还请老夫人恕罪。”
沈棠眉头一挑,心中顿觉好笑,本以为秦氏得了高人指点,摒弃了原本的穿衣打扮,将自己精心塑造成了小白花形象,她的心机手段也该上了一层才对。
但秦氏草包了三十年,又岂是背后的高人出几个主意便能改变的?于是刚一开口,便就破了功。
按着规矩,秦氏乃是沈灏的平妻,别说这会荣福还未进门,便是进了门,沈灏有了正经的继室妻子,她秦氏仍旧可以称老夫人一声母亲,自称一句儿媳。
她方才这话,便是在埋怨老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