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殿在建时,蓟公公便找永泰行订过紫檀、苏木等,账目清晰,阁下一查便知。”
依旧是滴水不漏的回答,铁板一块的态度。
朱聿恒垂眼看着手中茶盏,声音更沉了几分:“竺星河,你是海外归客,朝廷念你心系故土,衷心华夏,因此对你礼遇三分。
但这是恩典,并非你可恃仗之事。”
竺星河笑容温润,道:“是,多谢朝廷恩典。”
“若你再不识抬举,锦衣卫自有一万种手段从你口中撬出需要的东西来,只怕到时候,你会追悔莫及。”
“锦衣卫的手段我也多有耳闻,只是我确实不知,究竟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朝廷如此大费周折?”
“别装糊涂。”
朱聿恒缓缓道,“你可记得这些数字?左旋一,左旋三,右旋四,左旋七……”
竺星河的神情,终于微微变了。
朱聿恒抬眼,僵冷的面具亦挡不住他的威势:“你以为自己与蓟承明传递消息的途径足够机密,却不知早已被我们截获,你在顺天这场灾变中的所作所为,我们已经了如指掌!”
袅袅茶气飘在他的面前,让竺星河神情有些恍惚不定,难以看清。
“另外,阿南也亲口对我提及,你在黄河决堤之前,准确预测出了该段堤坝坍塌之事,命她前往。
我问你,你究竟如何得知天灾发生的时机,从而借助其力量,兴风作浪为祸人间?”
“阁下何出此诛心之言?”
竺星河终于略略提高了声音,道,“为祸人间一词,竺某怕是担当不起。”
朱聿恒冷冷地看着他:“哦?”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如实相告。
我曾在海外习得‘五行决’,可推算山海岛屿走势,行经顺天时,发现山川有异,恐宫内会起灾祸,因此向蓟公公传递了消息。
但蓟公公似乎并未在意,我亦不知自己的本事在陆上是否能奏效,因此未敢再多言。”
竺星河说到这里,似是十分悔恨,顿了一顿才继续说,“后来宫中大火与我所料不差,因此我急命阿南去黄河边,希望能挽救万一,可惜她毕竟身上有伤,无力回天,最终功亏一篑,真是时也命也!”
“如此说来,阁下倒是怀着为天下黎民的拳拳之心?”
“天日可鉴!”
“那么……”
朱聿恒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几案上,缓缓问,“下一次的天劫,会出现在何时、何地?”
竺星河不假思索道:“不知。”
朱聿恒略眯起眼,盯着他。
“顺天与黄河,都是我偶尔经过之时,观察山川河流而发现的。
天下高山大川数不胜数,我如何能一一踏遍,寻找踪迹?”
竺星河说着,又抬头直视他道,“再者说,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定,你又如何认为会有下一次天灾呢?怕是多虑了吧。”
窗外水风骤起,花影在风中起伏不定,落红扑在窗纱上,如斑斑点点的血迹。
看着那些血色痕迹,朱聿恒收紧十指,在膝上紧握成拳,双唇紧抿。
明知道竺星河必定还有重大隐瞒,但他又如何能将自己身上那与天灾一起出现的两条经脉,示之于人?
这是他最隐秘的伤痛,也是最可怖的境遇。
面前这人,是否知晓天灾发生之时,也是他身上经脉迸乱之刻?是否知道他只剩十一个月的性命,与此息息相关?
在结论尚未得出之时,他绝不能吐露半分。
因此他停了许久,缓缓地,用近乎于冷漠的语调,吐出了几个字:“八月初,或许会再有一场。”
“哦,有何凭据?”
竺星河略一挑眉,“顺天是四月初,黄河是六月初……所以你认为按照时间来推算,下一次是八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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