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承轻轻唸了声,笑了,“轩辕昭昱,轩辕昭昱,轩辕昭旻!”
被他吵得头疼,轩辕昭昱掐了掐他的脸:“好了,我在呢。
你还不赶紧歇下,明日卯时还得起来骑射,你忘了?”
独孤承瘪瘪嘴,闭上眼,手还紧紧地抓住他中衣的衣带。
听他吐息慢慢平稳,轩辕昭昱倒是有些难眠起来。
他生母赵美人出自元祐之难后没落的颍川赵氏,性情最是清冷剔透,便也将这性子传给了他——说得好听叫做清隽旷达,说得难听些便是凉薄冷漠。
此番听闻他未过门的妻子早逝,他心中竟未有半分波澜,彷彿与己无关一般。
可为何却对独孤承如此纵容忍让,连他自己也有几分捉摸不透。
兴许因为自己也年纪小小便出藩离京,远离父母亲朋,见他天涯孤子,难免感同身受。
又兴许是独孤承骄纵却不强横,伶俐却不刁蛮,活泼却不聒噪,性子实是对了自己的胃口吧。
也有可能自己序齿偏后,唯一的弟弟仅比自己小了数月,难得见到如此冰雪可爱的孩童,便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弟?
轩辕昭昱看着靠在自己胸口,沉浸在黑甜梦中的独孤承,默默叹了口气。
这恐怕不是养了个弟弟,而是养了个儿子吧……
从那之后,也不知独孤承沾染了什么毛病,每日都要跑来跟轩辕昭昱同榻而眠,不然铁定睁着眼直到天明。
甚至有日,当轩辕昭昱狠下心将他赶出去后,他竟干脆练了一夜的剑,后来就染上风寒,发了两日的烧。
看着烧得通红的小脸,临淄王依旧冷着一张俊脸,薄唇轻启,吐出无情的话语:“回头将我房中里间收拾收拾,将小侯爷的笔墨纸砚、衣衫冠帽一并搬到我房内来。”
于是轩辕昭昱除去处理胶东政务或是去军营劳军,其余大半时间都放在独孤承身上——过问他的课业,带着他围猎,教他那些师傅们无法教的诡谲心术、厚黑之学,陪他用一日三餐,晚上还得陪他一同入睡。
这何止象是父子,简直比母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这么过了大半年,突然一道圣旨砸到胶东——他父皇驾崩,新帝宣他进京奔丧轩辕昭昱换上斩衰,却发现那男人的面孔实在模糊得很,已是记不清了。
“轩辕昭昱……”
他二人已在马车上,独孤承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将手中茶盏吹了又吹,才递给他。
轩辕昭昱好笑地看他一眼,淡淡道:“我无事。”
独孤承难得乖巧地劝慰道:“男子汉大丈夫,虽说有泪不轻弹,可也别憋坏了,苦了自己。”
轩辕昭昱抚摸着他微卷的发丝,低声道:“既怕我难过,你便乖一些。”
“嗯。”
大行皇帝的丧仪自是规矩森严,半处都容不得差错,轩辕昭昱与靖西王作为唯二有兵权的藩王,更是步步小心,生怕遭了新君的忌讳。
新帝登基十日内,王氏一族被连根拔起,四皇子更是饮鸩自尽。
“三弟,”
新帝在几兄弟中容貌最是俊美,面上也常带笑意,比轩辕昭昱那张清冷凌厉的面孔不知风流倜傥几倍,“先前的婚事不成,如今又逢了国丧,恐怕这孝……”
轩辕昭昱不假思索:“我自会守足三年孝期,绝不会让皇兄为难。”
他似乎还有些如释重负。
皇帝有些诧异:“今日朕问过赵太妃,她说她想随你去封地颐养天年,朕已准了。”
“天恩浩荡,臣弟谢主隆恩。”
轩辕昭昱立时跪伏在地,生怕他临时反悔。
皇帝笑了笑:“也罢,你来时带着朕的表弟,回去时带着你的生母,正巧不必另行准备车驾。”
顿了顿,轩辕昭昱微微抿了抿唇:“是皇兄考虑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