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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止从他手中接过奏本,“陛下今日前往大报恩寺礼佛,恐怕宵禁前是不会回宫了。
也罢,我先帮你收着,明日自会呈给圣上。”
那人满脸茫然,裴行止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一旦安逸,世人便会无比健忘,就如今日云散月明,人们沉醉于长安城的笙歌燕舞,便会将先前的波云诡谲忘得干干净净。
鲜少有人记得雍王府里少了个身份贵重的亲王,而大报恩寺则多了个法号罪愆的和尚。
怀恩一路小跑,就见轩辕冕正一人冒雨站在山门之外,举着把素淡油纸伞,神情莫辨。
“陛下,不好了。”
轩辕冕蹙眉,“哦?”
“太上皇提前进了京,召秦公子伴驾了!”
“速速回宫!”
秦佩曾想过千百种面圣的情景,而千变万化,其中不外乎巍峨阴森的宫殿、面色不善的帝王,还有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自己。
可他从未想到会是如此场景——被冷落多时的蓬莱殿兽鼎熏香、人声鼎沸,姿色平平的宫婢重拾绫罗绸缎鱼贯出入,捧着轩辕冕所不喜的珍馐美食。
着常服的君王端坐在高台之上,正笑意吟吟地与阶下的嘉武侯独孤承推杯换盏,他下首空着一个席位,想来应是留给未至的轩辕冕。
秦佩木然拜倒,边偷偷用余光扫了一眼,只觉得这位次说不出的古怪——魏国公周玦与录事周琦一席,两人虽官位悬殊,但是同胞兄弟,同席倒也说得通;顾秉与靖西王一席,他二人面上均是云淡风轻,可长了眼的都能看出其间的势同水火;临淄王并未与亲舅舅赵子熙同席,反而和嘉武侯一席,正笑着听嘉武侯与他的皇帝表哥插科打诨……而按品阶本应与顾秉同席的赵子熙却与礼部尚书苏景明坐到一处,正低声耳语,冷若冰霜的面孔此刻犹如数九寒天的第一丝春风,温存的让人不敢置信。
“罪臣秦佩拜见太上皇,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霎时间,原先的觥筹交错、朗朗谈笑之声尽数止歇,众人均朝着秦佩的方向看过来,纵然秦佩算得上识尽沧桑,被如此多彪炳史册的大人物看着还是有些吃不消。
轩辕好似未听闻似的,依旧对独孤承笑道,“你们倒是清闲,不懂朕的难处。
到了朕这般的岁数,管你是天下主还是田舍翁,都绕不开儿女这道槛。
朕的公主们除去骄纵了些,倒是还好,朕的那些儿子……”
此话一出,几人神态各异,雍王宫变当日在场的赵子熙独孤承垂首不语,靖西王周琦临淄王等人自是不明就里,顾秉笑意苦涩,周玦却只是看了秦佩一眼。
“民间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可朕如今算是无事一身轻了,可偏偏有时却觉得,此时有子不如无。”
秦佩从未如今日这般明晰轩辕冕与其父皇的差别,至少轩辕冕不管再如何激愤暴怒,也绝说不出凉薄如此的言语。
或许也正是如此,太上皇能做个圣君,轩辕冕却只能做个仁君。
“太上皇之语,罪臣万万不能苟同!”
赵子熙闭上眼,对这个门生已然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