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顾秉欲言又止。
轩辕有些疲惫地叹息:“勉之但说无妨。”
顾秉蹙眉:“臣有些不解,伯鸣兄遭此变故……陛下你却……”
见他躲躲闪闪,眼神里却隐隐有着指责,轩辕苦笑道:“朕方才的脸色真的很差?”
顾秉摇头:“不比伯鸣兄差。”
“周玦这个人,”
轩辕揽过他的肩,“他这辈子大致分两段,前段繁花似锦,后段冰天雪地。
朕有的时候想想,他到了如今的地步,怕也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太顺遂,顺遂到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顾秉挣开他:“陛下此言有失公允,臣万万不能苟同。”
“别急,听朕慢慢说,”
轩辕好脾气地笑笑,“朕如今一直在打磨太子的性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倒不完全是圣人‘天将降大任’那套说辞,朕就是怕他走了周伯鸣的老路。”
顾秉一头雾水,只愣愣地盯着他:“臣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轩辕摇头:“勉之你自然不会懂,世上有这么一类人,不管看起来是严肃端方还是狂肆浪荡,他们都有一个毛病——太自矜自重。
周玦也是一样,什么都想管,什么都想要……”
他顿了顿:“朕指的不是他贪得无厌,而是他太聪明。
聪明到太清楚自己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不该要的他看都不敢看一眼,能要的就算是刀山火海他都能趟过去把东西攥在手里。
就权谋官场而言,这是好事,可若是过日子,那可就糟了。
做的每件事、走的每一步都如同对弈一般,那还有什么生机乐趣可言?”
顾秉沉默良久,缓缓道:“臣倒觉得,伯鸣兄是年轻时候吃了些苦头,后来便怕了。”
话意未尽,轩辕却也懂了,又叹了声:“什么事情都想一个人扛,周家的、朝廷的、他自己的,朕有的时候给他脸色看并不是朕猜疑他,而是他,一直在猜疑朕!”
这话说得实在太重,顾秉脸色不由一变,轩辕抬眼看九重青空,不知是说与顾秉,还是自言自语:“周玦是朕自小的朋友,朕怎么可能会亏欠他,朕怕的是,他自己亏欠自己。”
在尚书省呆坐了一整天,将前些日子攒积的公文处理了大半,推脱了所有应酬饮宴,周玦一个人沿着宫墙慢悠悠地走着,直到某个小太监懦懦地上前请安,周玦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他竟绕着宫墙走了两圈。
好不容易摸着宫门出了宫,周玦也未和府中下人招呼一声,便径自牵了匹马,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太液芙蓉未央柳,归来池苑依旧。
这条道自小不知走了多少回,沿途景致也不知看过多少遍,却从未感到陌生,恍若走进别座城池,甚至闯入别个梦境。
再长的梦也终会醒的,哪怕是做了半辈子,醒来也只需要短短的一瞬。
穿过东西市熙熙攘攘的人流,周玦策马立在城门口,许是快到了宵禁,守城官正在一个个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