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端瞥他眼,不置可否。
渔人斟满了酒,恭恭敬敬地踏波上岸,双手将酒杯奉至周端面前,又将玉壶也留在案上。
周端取了酒杯,一饮而尽,淡淡道,“好酒!”
“此乃阳春酒,最是延年益寿。”
周端点头,“如今最让我头痛的,反而是我那次子……”
渔人执杯的手微微一紧,并不作声。
“势倾天下,朝野侧目……却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他幼时离家,又是个最玲珑剔透的性子,与父母兄弟都不甚亲近。
弱冠之后他便放浪形骸,实则郁郁寡欢;后来深陷朝局,更是勾心暗算,一日不得欢颜……这些我都知道。
可我更知道,约莫半年前,他竟有一度形容枯槁,生气全无,你可知为何?”
话说到此处,他双目如电,直直地向渔人看去。
渔人身形一颤,别开视线。
“我想或许是与什么人有关罢,”
周端淡淡道,“聪明本是好事,可若是聪明太过,难免慧极必伤。
可若是自作聪明……”
渔人兀然起身,哑声道,“自作聪明?我竟不知一心一意为他,倒成了自作聪明了。”
周端将钓竿放在一旁,“一心一意?欺他瞒他,让他伤心伤身,这也叫做一心一意?”
渔人眼中波涛暗涌,那张面皮却无半点变化,“人说吴国公最为护短,此言果然非虚。”
周端起身,踱至江边,双手拢在袖中,一双桃花眼仿佛早已看破世事,“我只听闻佛家八苦中有求而不得,却不知意难平竟也在其中。”
“意难平……”
渔人怔忪片刻,涩然一笑,“有些事国公或许并不知晓,若你是我,怕也是心意难平、如鲠在喉。”
周端摇头,“魔障了。
生苦、老苦,我儿不过凡人,自是要领受。
求不得、怨憎会也已应在那人身上,可你呢?先是爱别离,又让他大病了一场,你不过如鲠在喉,可他呢?万箭穿心亦不为过罢?佛家八苦中六苦,我儿都已受过一遭,也不知是什么冤孽!”
渔人周身巨震,半晌低声道,“谢国公提点。”
周端叹息,“陈叔远死的委实可惜,你……身世也是可怜。
我只问你,我儿可担得你真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