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鹤鸣山养了半月伤后,陈允怀一人独自远行,到了洞庭湖畔去寻一名为千面叟的怪人。
在湖畔守了整整十日,跪求了整整十日,又做了整整十日苦力,三十日后,千面叟终于决定收陈允怀为徒。
为他重塑筋脉,传他内功心法,教他飞檐走壁。
陈允怀夜以继日地研习,终于在三年后可以自保,轻功更是到了一流高手之境。
可不知为何,千面叟却迟迟不肯教他镇派的易容之术。
第四年时,千面叟看了看他的脸,微微叹息,“可惜了这副皮囊,最终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陈允怀不假思索,取了匕首就要往面上扎,好在千面叟机警,立时打飞,怒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道理你竟不懂吗?”
陈允怀惨笑:“无父无母之人,哪里还在意这点皮囊?”
千面叟摇头叹息,“可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这皮相可做你与亡者最后一点维系了。
最起码你日日揽镜自顾时,还能从眼角眉梢窥得一丝半缕肖似之处,这样,兴许你便能永世记得他们的模样。”
陈允怀此刻心绪定了下来,才觉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千面叟喜怒不定,又戒备心甚强,故而迟迟不肯传授他易容之术,过了今日,他才算是认下了这个徒弟,至此再无保留。
“人在江湖行走,总得有个名姓。”
千面叟看着他,似笑非笑,“玉面郎君如何?”
陈允怀却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无名,弟子早是已死之人,哪里还需什么名姓?”
而后,陈允怀便出师了朝堂之远,江湖之广。
总有些人需要打探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消息,有些时候还需求人顺道处理掉一些无关紧要、无伤大雅的小事。
但凡这世间不太平,但凡这世间不光明,但凡有人需要托旁人做这些晦暗遮掩的小事,陈允怀也便有了生意。
直到这日,他带着一身伤,龟缩在西北边陲的废城修养,思及前尘旧事,正自伤怀,却见有一老迈行商,骑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边用葫芦大口饮酒,边苍凉吟诵,“黄卷久忘尘世事,白云犹动故园情。
无端最是城头角,频作凄凉塞上声。”
陈允怀怔怔地听了,那音调意蕴正与记忆中洛京雅韵别无二致,想不到竟也能传到塞外。
那老客商早已消失不见,陈允怀仍未回过神来,旧事如同黄沙一般没顶而来,几乎-让他不能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圆月高悬,陈允怀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在面前的沙土上写下陈允怀三字,再静静地看着狂风将凌乱不堪的笔画吹散。
“红尘滚滚,尽是情愁。
既生情愁,如何自在?既求自在,不如忘尘。”
陈允怀强撑着站起来,用仅剩不多的浊酒冲洗了刀口,踉踉跄跄地去了。
也就是那一年起,江湖上多了个忘尘叟,其人行踪诡谲、面目不明,又不羁潇洒、风流飒选,一时间在江湖上颇有声名。
久而久之,陈允怀是谁,就连他自己都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