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灿酒量还不如其妻,此刻早已半醉,憨笑道:“此地人来人往,多的是靡靡之音,有何奇怪?”
马不疑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喝多了,“可我方才在听人唱一首多年前的曲子,觉得有些古怪罢了。”
长安人尚新,不论华服珠玉,都喜最新款式,至于听曲,更是数月一换,别说是五年前的曲子,就是半年前的曲子都会无人问津。
钱循凝神细听,只觉那曲子陌生得很,此时就听一旁陈如希道:“蹈之彼时仍在余杭,怕是不知,这曲子当时出名得很……”
赵之灿似乎也回过神来,“这似乎是个落第举子的诗作,被乐坊改编成了曲子。
似乎叫做隐逸歌?”
“不是,”
陈如希乘着醉意道,“这首叫做白雪词!”
钱循更茫然了,却发觉周遭诸人神色均是一变,随即陈如希赶紧扯开话题,“不说这些晦气的,咱们再敬钱少尹一杯!”
微醺中,钱循仿佛又听闻悠远飘渺的歌声从天际飘来,“蒙蒙接白云,皎皎混清月。
长歌古人句,山明望松雪……”
第二日四更,钱循方更衣完毕,用着醒酒汤缓解宿醉头风,就听外头有人打马来报,“少尹大人,沈大人有请!”
钱循听声音是京兆尹沈临的亲随,赶紧迎出去,后者不待寒暄,压低声音道,“昨晚追欢楼出了命案,沈大人请你立即过去。”
追欢楼?!
这不就是昨夜他应酬之地?
纵然是十百千的酒,钱循也已经尽数醒了,立时纵马往衙门去,果见沈临负手站在堂内,阴沉着脸。
“下官来迟,请大人恕罪。”
钱循刚弯下腰就被沈临托起。
沈临从前做过大理寺卿,颇通刑案之事,如今他双眉紧蹙,仿佛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钱循斟酌道:“不过是一寻常命案,大人交由下官等人办便是,大人亲自过问,可是有何特殊之处?”
见沈临仍是不语,钱循又道:“实不相瞒,昨夜小赵大人、马大人等几位同科在追欢楼为下官接风……”
沈临终于有了反应,“昨晚你就在追欢楼?”
“正是,”
钱循仔细回想,“子夜时下官到场,一个时辰后散去……”
“仵作判断死者于丑时毙命,如今看你们怕是赶上了。
当时可曾发觉或是听闻什么异动?”
钱循老实道:“下官等听闻有人唱一首多年前的曲子,仿佛是叫做白雪词的……”
沈临叹了声,“便是了。
你既就在当场,这案子就交给你办理,兹事体大,你办案时务必小心。”
说罢,他取了薄薄一沓卷宗给钱循,“昨夜丑时,有一年老色衰的歌姬横死追欢楼,外头的小厮曾听见她大喊雪词妹妹饶命,闯进去时,就见她脖颈处中剑,已经没了生息。”
白雪词竟是个人么?钱循将疑问放在心里,接过卷宗。
沈临看他迷惘神情,竟然笑了笑,“蹈之竟不识得她么?”
他又叹了声,“如若不相识,便可不相思,如若不相思,便可不相负。
好事。”
第二章秋向此时分
时隔一日,再度来到追欢楼,心境却大不相同。
原本欢饮达旦的销金窟此时冷冷清清,除去被喊来问话的几个妈妈、龟公,再无一人。
尸首早已带回衙门,交由仵作验尸,钱循则先去查看陈尸现场。
花无百日好,人无千样红,不管这个叫做炎娘的歌姬是否曾艳绝京华,如今风韵不在,已沦落到箪瓢陋室、粗茶淡饭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