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乃是天子替身,我等向你下跪才是,哪里敢受你的礼?”
沈临不知何时已然赶到,站在钱循身旁,敷衍地对一僧一道行礼。
他这般阴阳怪气,让一旁的钱循属实有些难堪,却不料无妄道长退后一步,躬身道:“兄长。”
早听说广陵侯府有二子,却一直只见沈临,不见次子,却原来成了玄都观的观主。
沈临依旧冷着脸,“既然还认我这个兄长,你人也在长安,为何还是不肯屈尊回家看看爹娘呢?你可还记得你上次回府是什么时候?”
无妄道长垂首,有如做错事的孩童,“元月初三。”
沈临哼了一声,依旧有些不依不饶。
既然都出家了,为何还要常回府探亲?钱循实在看不下去,觉得上官无理取闹,便率先打岔道:“大人,我看云阁的火势已被扑灭,不如我们进去勘探一下现场,如何?”
与他预想的不同,沈临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率先步入阁内。
慈光住持莞尔摇头,“钱大人醉心公事,老衲佩服。”
钱循摸了摸鼻子,赶紧跟上去。
“方才住持可在此处?”
沈临打量着厅堂,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灰,目光几不可见地在一处顿了顿。
慈光住持摇头,“方才我与无妄道长在塔上赏景论道。”
“你们是何时发现走水的?”
无妄道长讷讷道,“贫道……”
沈临冷冷一瞥,无妄道长立时改口,“我先察觉味道有异,随即就见丝丝缕缕的灰烟,慈光住持当场便安排僧众救火了。”
“蹈之,我来考你,火是从何烧起?”
沈临看钱循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场,对这得力下属难免满意。
钱循仔仔细细地勘查了一番,最终在一柱子旁顿足,“原先这里大概是放了经幡或是蒲团一类的东西,怪就怪在点火的油。”
他深吸一口气,“是倭国的白紫苏油。”
倭国!
沈临霎时就变了脸色,须知自从朝廷重开海运,倭寇便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今竟然有倭人潜入国寺,甚至还放了一把火,他简直不敢想象天子听闻此事,该会如何震怒。
“这么一来……”
钱循总觉得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又被自己忽略了,他屏息凝神想了一会,忽而惊愕道,“先前贺尚书遇伏,是不是也是倭人所为?”
近来发生之事,慢慢地串成了一条线,钱循眼睛发亮,“还有围场,验尸时,费仵作查出这些尸首的脚趾指缝有茧,若是长年穿木屐,就解释得通了。
这么一看,围场的刺客,极有可能也是倭人!”
他说得起劲,沈临却被这个二愣子僚属气得头痛欲裂,这几桩案子牵扯到贺熙朝已足够让人为难,如今又扯到了倭寇……
沈临看着如絮大雪,只觉这案子也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关键是不知道要滚到何处去。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兄长稍安勿躁。”
无妄道长低声劝解道。
许是爱弟劝解,沈临的气消去一些,也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不复原先的阴沉,“如今看来,这些倭人都是晏华亭派来的。”
雄踞东南,富可敌国,重明岛主晏华亭在官营海运之前是毋庸置疑的海上霸主,据闻手下养了数千东瀛浪人。
“先前大人曾说晏华亭倾慕白雪词多年,难道这几桩大案都是他在为白雪词报仇?”
钱循若有所思。
沈临露出一丝微笑,“英雄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