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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景琛皱眉,说话的功夫倒是忘了时辰,看向更漏,他们是卯时三刻起的,现在已经是辰时初刻,早饭早就该送来了,但等到现在连双碗筷都没有看见。
厉景琛让人从雕花漆器果盘里面拿了糕饼出来,先给厉景深、厉魏紫垫垫肚子。
“嬷嬷,去厨房催催,怎么早膳还没有送来?”
李氏应了,撑着伞出去了,过了近两刻钟才回来,拎着个食盒、微有些狼狈的进了屋子,面上比早晨一开始那会儿更加的糟了,但进了屋也没有带出情绪来。
食盒内只有简单的白粥、素包子并什锦菜等几个爽口的小菜,白粥已经凉了,素包子更是硬得很,几个小菜看着还不错,但也就是看着还不错而已,吃起来咸得齁死人,打死了盐贩子不成。
看了食盒中饭菜的模样,厉景琛也算是明白李氏为何面色如此难看了。
厉温瑜这一辈兄弟共有五人,兄弟几人并没有分家另过,现都住在侯府之中,因厉温瑜一家长居西北燕山关,故府中诸事都是其他几个兄弟处理。
厉温瑜和五老爷厉睿明是嫡子,大老爷厉仁远、三老爷厉礼宏以及已故的四老爷是庶子,又有嫡庶姐妹几人。
在老夫人吴氏的授意下,侯府中馈由大夫人马氏、三夫人万氏、四夫人李氏及五夫人吴氏共同掌管,这厨房就是归大夫人马氏管的,马氏一出不成又来了一出,不折腾一下厉景琛兄妹三人誓不罢休。
老一辈的事情厉景琛详细的并不了解,但大致的还是知晓一些的,老夫人吴氏并不是先老侯爷属意的妻子人选,他更喜欢住在家中的表妹阮氏,这位已故的太姨娘温婉娴静、善解人意,可以满足一个男人最大的虚荣心,可是阮氏只是个孤女,寄人篱下的住在阳陵侯府中,当妾还行,但是当侯府的女主人那是万万不可。
先老侯爷执拗,一力要娶阮氏为妻,后来不知为何,阮氏成为了妾,还在老夫人吴氏进门前生下了庶长子厉仁远,吴氏诞下厉温瑜的时候,厉仁远快要两岁了。
因为妾阮氏,吴氏没少受气,直到阮氏死后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厉仁远虽是庶子,但自小备受先老侯爷宠爱,以嫡子的待遇教养长大,长大后就更具野心,他的生身之人阮氏良家出生、以前也是世家女,只是家道中落才沦为妾侍,本应该是妻,他也本应该是嫡子,可是嫡长子厉温瑜珠玉在前,他就只能永远是个庶子。
此番厉温瑜因为延误战事畏罪自杀,嫡次子厉睿明又是个瘫子,阳陵侯的爵位落入谁的脑袋上还未可知。
厉仁远现任岭南安夷将军,按照厉景琛的记忆,不日就会有一场南夷发起的小规模战事,厉仁远征战有功,杀死了南夷中最大一个部落的首领,小规模的战争成为了致命的一击,南夷诸部失去统帅,纷纷躲进了深山老林不见踪影,岭南一带一时太平。
厉仁远因功获赏调入京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爵位和地位,只是厉温瑜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连带着厉温瑜的三个子女也成为拔掉这根刺时留下来的伤口,伤口不大,却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为此厉仁远不惜手段要除掉厉景琛兄妹三人,大伯母马氏为何连番作态,不就是得到了丈夫的吩咐。
厉景琛明白这一点,眼中寒光闪过,冷冽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仍然是沉静和温和。
“嬷嬷,我们不是带了几个红泥小炉,就用那个在西厢房最外间临时搭个厨房吧,今日的早膳只不过是个开头罢了。”
“是,奴这就去弄,奴看了白粥和素包子虽然是冷的,但都是好的,可以入口,至于小菜,太咸了不可以吃,倒是咱们路上带来的腌春韭、酸姜、泡萝卜比这个要好很多。”
刘氏和李氏各有分工,因刘氏憨厚少言心细,做的都是房内的事情,而李氏泼辣爽利善于交际,院子对外的事情都是由她处理。
李氏裙摆上沾了泥点子,上身的素色褙子的下端溅有油腥,想来在厨房中没少争论,也许还动了手。
“嬷嬷别气恼,以后在府里不可能样样顺心,要是事事都气恼,岂不是苦了自个儿。”
厉景琛说话的时候也不忘看顾两个弟弟妹妹,见厉景深关顾着捡甜口的吃,都吃过量了,便把装甜糕饼的碟子往外推了推,将装着咸口的鸭油烧饼、萝卜丝酥饼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第9章师出有名、代之教训
外面雨大,李氏身上难免湿了许多,厉景琛让她下去换身衣服再来伺候,但李氏谢过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迟疑了片刻之后,李氏说道:“少爷,奴有些话不说,心里面堵得慌。”
厉景琛抬抬下巴,“嬷嬷大可以一吐为快,我不会怪罪于你。”
李氏屈了屈膝,“少爷,我们刚到府中,大夫人就三番四次的刁难,在角门那儿不让进,中堂间门口的脏东西,湿的被褥,还有今早的早饭,一桩桩一件件,大夫人这般做也不怕得了个虐待侄子侄女的名声,不说这些,就,就……”
李氏顿了顿,注意到厉景深和厉魏紫都用好奇懵懂的目光看着她,而厉景琛,目光幽深,看起来安静,背后却像是藏着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李氏用言语形容不出来,她觉得此刻的厉景琛让人害怕,不知要不要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余屋外雨水砸在地上的声音,大雨仿佛要将地面砸出一个窟窿出来,一刻不停歇的下着,厉景琛慢慢的,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嬷嬷是不是说后面的宅子和园子的事情。”
李氏一愣,“少爷你知道了?”
“嗯。”
厉景琛也没有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的,“他们吞进去的,总有一天会还回来,还要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嬷嬷我还是那句话,在府里头以后不顺心的事情多的很呢,要是事事都记挂在心里面不是太累了,我们要做的是细心留神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当然该争的还是要争、该辩的还是要辩,不能够做这个府里头的傻子、瞎子、聋子。”
说完后,厉景琛幽幽的说道:“父亲蒙冤受屈,但府里面的人不会这样想,他们会觉得是父亲、是我们家连累了他们,我们过得越好,他们就越难受,现在且让他们逍遥快活去,日后有的是他们难过的。”
李氏要说的,无外乎是第二进院子及后院、花园的事情,因厉温瑜一家子长年在外,与老夫人关系又不亲厚,府中的事情难免无法顾及到,就算是顾及了又如何,人在外,难道还伸长了胳臂将京中的宅子也搂着?搂也搂不过来啊!
老夫人吴氏偏爱幼子厉睿明,厉睿明成婚时做主将二房后面的花园给了他,至于第二进的房子,因大夫人说大房的院子太过逼仄,他们一房的孩子又多,施展不开了,就在老夫人的默许下占了二房的第二进房子。
厉景琛始终觉得自家父亲不是不知道宅院被占的事情,他只是不愿意说罢了,对老夫人吴氏他始终有着亲近孺慕之情,老夫人做什么他都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