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尊素听到此处,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惊讶:“郑姑娘倒是颇懂水务。”
郑海珠心想,这是因为几百年后的女子不但有书读,而且有城市博物馆看,我现在与你所说的,就是能够停泊巨轮的上海市黄浦江的成因,无非将清朝才会发生的事,提前到此际的晚明来说。
就像那位织造太监刘时敏,我为何会敢于结交试探,乃是因为我这个后世来人,知晓他就是那位着名的写出《酌中录》的太监刘若愚。
到了十年后的天启一朝,他不但不会和魏忠贤、客嬷嬷同流合污,而且还卷入了包括你黄尊素在内的东林七君子被构陷一桉。
倘使这个时空给我扇一扇蝴蝶翅膀的机会,没准到那时,这刘公公真的有可能营救你们。
偏你们这些自诩清流的东林党,视一切内官如洪水勐兽。
二极管思维果然古今难免啊。
郑海珠想想就无语,遂也不和黄尊素假谦虚,正色道:“黄老爷,姚奶奶与我说过,老爷也以为,女子中多有聪慧者,开眼看清大千世界并不稀奇。
俗话说,南船北马,我带着侄儿从福建过来,走的都是水路,看多了也就触类旁通,故而生发了这般念头。”
黄尊素道:“敢想未必能做,郑姑娘,你是如何说动庄知府的?”
“因为我先说动了刘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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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韩府那丫头确实有点能耐,说动了织造局的刘时敏。
刘公公也觉得,苏松杭嘉湖一带的生丝锦缎,若要贩给洋商,直接从松江出港,岂不是更便利。”
回程的马车中,灌饱了热姜汤的庄知府,胖脸红彤彤,语调轻松地向黄尊素证实,郑海珠没有吹牛。
“黄老弟,不然你以为,我们松江府,如何能从杭州府请来那些通渠治水的老法师?说来也巧,你还记得孙隆这个人吧?就是刘时敏往前两任的织造局提督太监。
孙隆在苏州太酷烈,激起织工与商户的民变,若不是跑得快,他就被打死在苏州喽。
没想到这个孙公公,跑到杭州,摇身一变成了菩萨,从圣上那里讨来了银子,疏浚了西湖和钱塘江,给杭州府养出一帮治水的能工巧匠。
现下刘时敏兼领着杭州织造局,就把那些人提调到我们松江来挖江。”
庄知府说完,细观黄尊素的反应,见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一时陷入沉默。
庄知府老于宦场,自然知道眼前这个过于刚直的下属,心中芥蒂为何物。
“老黄,”
庄知府拍拍黄尊素的肩膀,语气谆谆道,“老夫从前在京师,和刘公公也打过几次交道,没存下什么恶感。
他是内官,圣上派他来东南管织造局,你难道指望他和言官御史们一样,对圣上说,宁可挨廷杖,也不来收绸子收布?你们这些清流要和太监为敌,也得看看对方是不是敌。
老夫实话与你讲,松江府近海的私贩,可比老夫的老家福建厉害得多,还不都是因为海禁?若干脆像漳州月港那样开关,哪还有那么多破事。
老夫呀,巴不得有刘公公这样口含天宪的中贵人,去和皇上捅破这层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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