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高在上的如谪仙般的男人竟肯低下头替她道歉,凭什么,这老天爷凭什么把最好的东西,全给了她苗桐。
不应该是这样的,吴小芳绝望地想。
此刻苗桐也在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昨天的样子不止是得寸进尺,简直是疯了。
大雨在天亮之前就停了,清晨的墓园焕然一新,松柏上滚着露珠,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父母的遗照上,黑白照片里的两个人都是老实巴交看镜头的证件姿势,看起来非常陌生。
事实上她已经想不起父母鲜活的样子了。
人死如灯灭,他们并不在这里,她也没话要对他们说,只是她难过的时候没有地方去,只能来这里。
“你在这里坐着,周围躺着的全都是不会喘气的,在这种气氛下,请问苗妹妹你有什么感悟?”
“死后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肉身与大地融为一体,无喜怒哀乐欲无求,也得到了真正的平静和自由。
唯有死亡才能得到永生。”
她张口,声音沙哑得好似在柏油马路上拖着一根生锈的铁铲,“若跟永生比起来,人生确实苦短,更没什么好奢望的。”
以谢翎的性格天大的事情都能用玩笑糊弄过去,可这次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笑。
在他的眼中,此刻被大雨浸泡过的苗桐,苍白赢弱,好似盛开的莲花般,好似镜花水月般,这么近,一伸手就可以触碰,但是又那样遥不可及。
有时候沉默却是最大的悲鸣。
他突然领悟到了这一句话,这让他怔怔地盯着苗桐,心脏跳得又猛又痛。
苗桐等了半天,见他着魔似的看着自己,只能提醒他:“谢翎,我很冷,也没力气,大概是发烧了。”
她昨天在度假村门口拦了一辆正好送客人上山的出租车,到了墓园就一直坐着,雨势很大,几个小时淋下去,身体底子再好的人也吃不消。
谢翎本想送她回家,白家的家庭医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是苗桐执拗地不肯回去,谢翎跟白惜言打过招呼后就把人带回自己家。
谢翎不跟父母坐在一起,公寓里却是有个从小在家帮佣的老阿姨在照顾的。
所谓的病来如山倒,叫了白家的老医生来量体温,竟烧到四十摄氏度,整个人都是神志不清的。
白惜言心急火燎地赶出来,只看了一眼就难受得想抽自己两巴掌,坐在床边看着她了无生气的模样,心里只剩下满满的都是后悔。
“现在知道难受了,当时那一巴掌你怎么打得下去?”
谢翎说话也没什么好气,“若是你不喜欢的人,她和那人一起吃饭看电影玩得那么开心最后还嫌你没上赶着给那人好脸色,你心里好受吗?”
白惜言轻柔着她因为输液而肿胀的手臂,沉声道:“我现在已经后悔得要命了。”
“你就是个混蛋!”
谢翎咬牙。
“我知道。”
点滴挂了四瓶,苗桐的高烧始终不退,只能物理降温。
在老医生的指挥下,白惜言硬是给她灌了碗粥,一大半都吐到了他身上。
谢翎震惊地发现,他这么个爱干净的人竟然眼皮都没眨,又喂水喂退烧药,一遍遍地换毛巾。
一直到傍晚,苗桐的体温终于晃晃悠悠地降到三十八摄氏度,白惜言这才稍稍放了心,跟谢翎家的老阿姨仔细地嘱咐她的饮食习惯,这才放心地回去了。
苗桐醒来时,谢翎趴在床边打瞌睡,头发又黑又硬,摸上去很扎手。
不像白惜言的头发黑却很柔软,就像他的人那样鲜明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