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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茶楼高约三层,朱栏青瓦,面朝一川烟波,甚是轩敞雅致。
时当上午,楼上冷冷清清、茶客全无,三人在三楼面河处坐定,讨了一壶明前龙井,四样上等点心,虽然不如皇宫里那么精细,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乐之扬笑指河上,说起若干风流趣事,朱微默默听着,只觉是耶非耶,如梦如幻。
可惜但凡是梦,总有醒来之时,这样的时机,怕是不可再得了。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浮沫,忽然生出身不由主、沉浮难知的伤感。
正忧愁,忽听河面上传来一阵清歌:“六代繁华,春去也,更无消息。
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
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
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思往事,愁如织。
怀故国,空陈迹。
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
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蛩泣。
到如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
这阙《满江红》唱得起伏跌宕,满河皆响,高昂处穿云裂石,低回处如绕指精钢,连而不断。
一曲唱完,余韵悠悠,好似霜钟响于空谷,久久也不散去。
朱微不胜惊讶,应声望去,只见一叶小舟从上游漂流下来,船头站了一个年轻僧人,身形挺拔,风姿俊秀,一身月白僧衣随风飘扬,好似流云飞雾,遮掩一轮朗月。
朱微不由暗暗喝了声彩:“好歌喉,好风采!”
歌声惊动两岸,妓女们从水榭阁楼中一拥而出,见那僧人,均是挥手嬉笑。
白衣僧也展眉一笑,左手袖袍飞卷,向那些女子频频示意。
朱微大为惊奇,问道:“这和尚是谁?他出家之人,为何跟这些妓女这么相熟?”
乐之扬笑道:“这和尚我不认识,可是听人说过。
他自号‘情僧’,长年在这秦淮河边厮混,听说他琴棋书画,无不高妙奇绝,加上人才俊朗,歌喉动人,这河边的名妓,无不跟他纠缠不清。”
朱微听了这话,心生鄙夷,说道:“他身为空门之人,怎能流连花街柳巷?什么‘情僧’,哼,我看该叫‘淫僧’才对!”
口中鄙薄,心里却很惋惜:“可惜了这一身好风度,唉,若论歌咏之妙,十七哥也要逊他一筹!”
冷玄忽地哼了一声,说道:“流连花街柳巷,未必就是淫僧,端坐庙堂之上,未必就是君子。
吕洞宾在《敲爻歌》里说过:‘道力人,真散汉,酒是良朋花是伴,花街柳巷觅真人,真人只在花街玩!
’禁绝酒色,不过是第三流的道行,别看那些高僧大德,一脸的清高肃穆,满心的男盗女娼,一字为僧,二字和尚,三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乐之扬听得有趣,笑道:“道行还分高下么?第三流如此,第二流又如何?”
冷玄道:“第二流的道行,见酒思饮,见色思淫,常为世俗所诱惑,却往往能够悬崖勒马,于不可能之处守住本心,这就好比行于独木桥上,桥下就是滔滔浊世,一步踏错,便为世俗所吞没。
这一流的人物,尽管行走艰难,但终究胜过那些伪君子、假和尚。”
“第一流呢?”
乐之扬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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