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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玄捣着药,嘴角含笑问道:“重见光明,可高兴了?”
“自然是高兴的,便连往日看腻的风景,也察觉出几分喜爱。”
我答了这一句,又想到了白明玄的眼睛,他若能医治,便早就治了,我失明后又复明,如此回答,许会让他不高兴。
我仔细看白明玄的表情,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便又问我:“怕什么?怕我难过?”
我没回他,但他应该已经知晓了答案,便连嘴角的笑也真实了一些:“因这一双眼,一双腿,我得了你爹半分真心,便值得了。”
“你是神医,你是治不好,还是不想治?”
我问出了这个问题,本以为他会拒绝回答,但他竟然答了。
“我又不是什么病都能治,自然是治不好的。”
他给出了答案,信与不信,便是我的事了。
夏日炎炎,白明玄嘱咐人取了冰,硬生生造了一间冰室出来,我爹抱着棉被便进了冰室,还硬拉着已经病愈的我一起,我瞧着白明玄眼底浓郁的黑色,到底不忍心,便也拖了他一起,于是宽敞的冰床便有些挤了,白明玄叫人铺上了厚实的被子,我们便齐齐钻进去睡了一夜,一夜好眠。
我爹爱上了这处,便死活不愿出去,教中的事务他早就丢给了我,我也很腻处理这些,便抱着一堆的公文,干脆也进了冰室,强行分给我爹一半,我爹便转手扔给了白明玄。
他扔得漂亮极了,公文散开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极为优美的曲线,再一本本停在白明玄的面前,最后一本,还是维持着打开的姿态的。
白明玄也像是习惯了,又叫他把笔墨扔过来,便一丝不苟地开始写,落笔下,笔迹同我爹如出一辙。
我盯着那一模一样的笔迹,想到的却是那年密室下画卷上的三个字“灯下黑”
,倘若这三个字不是我爹留给我的,那会不会是白明玄留下的?他留下是给我看的,抑或给其他人看的,这三个字,又究竟有什么含义?
白明玄像是注意到我看他,便停了笔,笑道:“若累了,将你那份给我,也可。”
“你也能写出和我一样的字么?”
我攥了攥手心,语调却带着调侃地问他。
“无论谁的字,他看过一遍,就能描出来,毕竟是当年有名的才子。”
我爹插了一句,似是不想叫我再问。
我便住了嘴,拿了一本公文,学着我爹的模样,扔了过去,准头却不太够,眼看着要掉落在地,却见白明玄随意地抬起了手,便稳稳地接住了那本公文。
我像是从来没看透过他,他每一天,都会露出我从不知道的一面。
眼前却突然蒙上了一层黑,缘是我爹伸手挡住了我的眼,他像一条蛇一般,缠上了我的后背,温热的气息带着彻骨的冷意,洒在我的耳廓。
我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我在漫天灯笼中撞见他,他便是如此转过身,带着浓郁的杀意。
“庆儿,你发誓,永远不会爱上白明玄。”
他声音不大,但足够我听清,也足够白明玄听清。
我看不清他二人的表情,却听得见毛笔扫过纸面的沙沙声,白明玄像是没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在写着他的字。
我喉咙发哑,这本是件极容易的事,不知道为何,我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粗糙的手压上了我的喉咙,又细细地描摹着我脖上的血管,是亲近,更是威胁。
“不过是一句话,如何,说不出口?”
——我的确,说不出口。
我以为我爹会再说些什么,他却骤然松开了我的喉结,眼前的黑暗骤然放亮,我的眼前是正在批阅公文的淡笑着的白明玄,微微转过头,却见我爹已然背对着我。
我便终于能开口说话,唤了一声“爹”
。
他低低地“嗯”
了一声。
一时无话。
“啪。”
白明玄写完了一本公文,伸手将其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