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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三,大雪初停。
十一月二十三日亥时,月光下的山峦原野覆盖在新雪之下,锦州城外一片银白。
空气清冷,呼吸之间都是层层寒意,无声列队站在城下,甲胄在身的将士不是迎敌的姿态,而是静静地等待盟军的到来。
队列之中的马车门帘掀起,红泥火炉的微光中,萧焕难得地不在忙军务和政事,慢慢翻着手中的棋谱,在身旁的棋盘上自弈。
安静中,同在车内的柳时安蓦然看着棋盘开口:“皇上仁爱,不忍弃子。”
抬头看了看他,萧焕笑笑,没接他的话,却问:“时安,在你看来,现在的局势怎样?”
略停了一下,柳时安回答:“库莫尔用兵一贯奇险诡谲、大开大阖,此次却失之急躁,佯攻锦州再图诱敌固然是好,但天时不占,人心不稳,单凭女真兵力,胜负难说。”
要说他上一句话还是旁敲侧击,这一句话意思就很明了了,他对萧焕出兵相助库莫尔很有些不赞同。
萧焕又笑了笑,拈起一粒棋子,却不落下,继续问下去:“那么更进一步呢,你以为现今辽东形势如何?”
没了刚才的断然,沉吟之后,柳时安才答:“建州自德纶十年起积聚,至今已有数十年,自立国至今,也有十余年,视之为敌,实为忧患,视之为臣,恐有不服。
然长此纵容,有一日必当危及江山基业。”
柳时安果然血气方刚什么都敢说,要是曹熙在这里,只怕又要手抖了。
萧焕点头,再问:“那么平辽呢?你怎么看?”
柳时安一顿:“全力治辽,十年后或可有望。”
淡淡一笑,萧焕把手中的棋子轻放在棋盘之中:“那就十年后再议。”
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般地带过,让柳时安立刻绷紧了唇角,似乎是胸中块鲠还没有吐尽,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青白了一下,居然显出了些尴尬。
这位新晋的兵部职方司郎中还是历练少,跟萧焕这种老狐狸说话,想不被绕进去很难。
他们说着,车外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雪原中女真骑兵的身影清晰可辨,库莫尔已经到了。
奔驰而来的骏马扬起地上的雪粒,库莫尔一马当先,猎猎寒风吹起他身后银灰狐氅,英挺的眉目在新雪辉映下犹如刀刻,勒马阵前,他语气微沉,带着山雨欲来般的威压:“女真库莫尔在此,大武德佑陛下,可愿助我驱逐异族,杀敌报仇!”
起身缓步走下马车,隔着重重将士和他相望,萧焕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送出去:“大武与女真骨血相连,女真之敌,就是大武之敌。”
顿了一顿,他缓声说:“现大武锦州儿郎三万,当助汗王库莫尔围剿鞑靼,肃清家园!”
锵然一声抽出长刀,库莫尔举刀向天,一字一顿,宛若椎心泣血,肃杀之极:“驱逐鞑靼,肃清家园!”
“驱逐鞑靼,肃清家园!”
震山般地呼号响起,哀恸凄厉。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群狼对月号哭,浓重的悲哀和无尽的杀气撕裂长空,直达云天。
两天之后,大武女真十万联军于建州城外围剿去而复返的鞑靼残军阿思兰部,这一战历时三日,建州城外的雪原被染成一片血红,冬日的苏子河畔尸骨如山。
近万鞑靼残军全歼,首领阿思兰被当场斩杀,得益于大武的锐利火炮,女真骑兵伤亡仅一千余人,此役近乎完胜。
血战阴霾终于散去的那天清晨,长途折返到锦州城下的女真大汗拔出手中残留着敌将佩刀,抛入马下,长刀没入土中近半,寒光摇曳中,汗王清朗的声音回荡很远:“我库莫尔有生之年,女真各部铁骑不得踏过此刀一步,如有违逆,视之叛国!”
那一刻碧空如洗,千里山河如练,库莫尔扬眉向城头一笑,天地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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