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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一句遁词。
我在西城两个朋友家里,各坐谈了一阵,日已西下,估计收了摊子了,便照着那妇人所说,去寻她家所在。
果然,那个小胡同里,有两株大槐树,槐树下面,有两扇小白门。
我正在敲门问时,只见那两个妇人提着篮子,背着零碎东西,由胡同那头走了过来。
我正打算打招呼,那个老妇人早看见了我,便喊着道:“那位先生,这就是我们家里。”
他们一面招呼,一面已走上前,便让我进里面去坐。
我走进大门一看,是个极小的院子,仅仅只有北房两间,厢房一间。
她让进了北屋,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带着一个上十岁的男孩子,在那里围着白泥炉子向火。
见了我进来,起身让座。
这屋子像是一间正屋,却横七竖八摆了四五张桌椅,又仿佛是个小小的私塾。
那个老妇人,自去收拾拿回来的东西。
那书春的妇人,却和那个老头子,来陪我说话。
我便先问那老人姓名,他说他叫韩观久。
我道:“这是不是府上一家住吗?”
韩观久道:“也可以说是一家,也可以说是两家。”
便指着那妇人道:“这是我家姑奶奶,她姓冷,所以两家也是一家。”
我听了这话不懂,越发摸不着头脑。
那妇人知道我的意思,便道:“不瞒你先生说,我是一个六亲无靠的人。
刚才那个老太太,我就是她喂大的,这是我妈妈爹呢。”
我这才明白了,那老妇人是她乳母,这老人是乳母的丈夫呢。
这时我可为难起来,要和这个妇人谈话了,我称她为太太呢,称她为女士呢?且先含糊着问道:“贵姓是冷?”
对道:“姓金,姓冷是娘家的姓呢。”
我这才敢断定她是一位妇人。
便道:“金太太的才学,我实在佩服。
蒙你写的一副对联,实在好。”
金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实在也是不得已才去这样抛头露面。
稍微有点学问有志气的人,宁可饿死,也不能做这沿街鼓板一样的生活,哪里谈到好坏?本来呢,我自己可以不必出面,因为托我妈妈爹去卖了一天,连纸钱都没有卖出来;所以我想了一个下策,亲自出去。
以为人家看见是妇人书春,好奇心动,必定能买一两副的。”
说着脸一红。
又道:“这是多么惭愧的事!”
我说:“现在潮流所趋,男女都讲究经济独立,自谋生活,这有什么做不得?”
金太太道:“我也只是把这话来安慰自己,不过一个人什么事不能做,何必落到这步田地呢?”
我道:“卖字也是读书人本色,这又何妨?我看这屋子里有许多小书桌,平常金太太也教几个学生吗?”
金太太指着那个男孩子道:“一来为教他,二来借此混几个学费;其实也是有限得很,还靠着晚上做手工来补救。”
我说:“这位是令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