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新娘的花马车要动身,小怜也就到夏家来了。
这夏家是个世禄之家,宾客更多。
小怜在金家多年,这些新旧的交际,看得不少。
加上金家的交际,除了金太太,就是佩芳出面。
小怜学着佩芳落落大方的样子,在夏家内客厅里和女宾周旋,倒一点也不怯场。
可是一看女宾中百十个人,并无两位女傧相在内,心想,梅丽原来叫来陪着她的,她若找不着我,一定见怪。
便问女招待员,女傧相在什么地方?女招待道:“傧相另外有一个休息的地方呢。”
小怜道:“在什么地方,请你引一引,好不好?”
女招待道:“不必引,由这里出去向南一转弯就到了。”
这夏家的房屋,回廊曲折,院落重叠,又随地堆着石山,植着花木,最容易教人迷失方向。
那女招待叫小怜往南转,小怜转错了,一到回廊,却是向西走,这里一重很大的院落,上面雕梁画栋,正是一所大客厅。
客厅里人语喧哗,许多男宾在那里谈话,小怜一看,一定是走错了。
一时眼面前又没有一个女宾,找不着一个人问话。
正在为难之际,一个西装少年,架着玳瑁边大框眼镜,衣襟上佩着一朵红花,红花下面,垂着一条水红绸子。
书明“招待员”
三个字。
他看见小怜一身的艳装,水红的蝴蝶结丝辫,束着青光的短发,正是一个极时髦的少女,老远地已经看定了。
走到近处,却又在回廊边,挨着短栏杆走,让小怜走中间,鼻子一直向前,眼睛不敢斜视,仅仅闻着一阵衣香袭人而已。
小怜见他是招待员,便对他笑着点了一下头,问道:“劳驾!
请问这位先生,女傧相的休息室,在哪一边?”
这位少年不提防这位美丽的少女会和他行礼问话,连忙站住答应道:“往东就是。”
这脑筋中的第一个感觉,命令他赶快回答一句话。
立刻第二个感觉,想到人家才行了一个点头礼,于是立刻命令着他回礼。
但是这时间过得极快,当那少年要回礼时,小怜的礼,已行过好几分钟。
所以他觉得有些不妥。
第三个感觉,于是又收回成命,命令他另想补救之法。
他便说道:“这里房屋是很曲折的,你这位小姐,似乎是初来,恐怕不认得,我来引一引吧。”
小怜笑道:“劳驾得很。”
那人看她笑时,红唇之中露出一线雪白的牙齿,两腮似乎现出一点点小酒窝。
而且她的目光,就在那一刹那之间,闪电似的,在人身上一转。
这招待员便鞠着躬笑道:“不客气,这不是当招待员应尽的义务吗?”
于是他上前一步,引着小怜来。
在走的时候,他总想问小怜一句贵姓,那句话由心里跳到口里,总怕过于冒昧,好几回要说出,又吞回去了。
就是这个问题盘算不决,一路之上,都是默然,没有说出话来。
可是这一段回廊,不是十里八里,只在这一盘算之间,业已走到,当时便即来到女傧相休息室。
他往里一指道:“这就是。”
小怜和着他又点了一下头,道了一声劳驾,掀开翠竹帘子,便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