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家厚愣愣地,瞅着儿子。
一个嗓门粗哑的妇女扯着小男孩从人堆里挤过来,劈头冲印家厚吼道:“小孩撤野,他老子不管,他老子死了!”
印家厚本来是要道歉的,顿时歉意全消。
他一把搂过儿子,闭上眼睛前后摇晃。
“呸!
胚子货!”
静了一刻,妇女又说:“胚子货!”
又静了一刻,妇女骂骂咧咧走了。
雷雷从父亲怀里伸出头来,问:“胚子货是骂人话吗?爸。”
“是的。
往后不许对人说这种话。”
“胚子货是什么意思?”
“骂人的意思。”
“骂人的什么?”
这是个爱探本求源的孩子,应该尽量满足他。
可印家厚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个词不好解释。
他说:“等你长大就懂了。”
“我长大了你讲给我听吗?”
“不,你自然就懂了。”
他想,孩子,你将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包括丑恶。
“哦——”
儿子这声长长的哦令人感动,印家厚心里油然升起了数不清的温柔。
儿子老成而礼貌地对挡在他前面的人说:“叔叔,请让一让。”
印家厚说:“雷雷,你干什么去?”
“我拉尿。”
儿子吩咐他,“你好好坐着,别跟着过来。”
儿子站在船舷边往长江里拉尿。
拉完尿,整好裤子才转身,颇有风度地回到父亲身边。
他的儿子是多么富有教养!
他母亲说他四岁的时候还是个小脏猴,一天到晚在巷子口的垃圾堆里打滚,整日一丝不挂。
儿子这一辈远远胜过了父亲那一辈,长江总是后浪推前浪,前景是一片诱人的色彩。
他收起了小说。
累些,再累些罢。
为了孩子。
天色愈益暗淡了。
船上的叫卖声也低了,底舱的轰隆声显得格外强烈。